1 ) 只谈情怀的纪录片都是耍流氓
看了宣传片之后期待值很高,看了成片以后非常失望。基本就是一个时长两个小时的宣传片。看得出摄像师和剪辑都是专业的,但导演的水平和学生习作差不多,浪费了一个非常好的题材。
第一,导演的工作量很低。每个人物故事的拍摄量基本一到两天就能完成。
第二,拍摄的内容元素非常单一。大量的诗人朗诵自己的诗,大量的诗歌以字幕形式出现,诗人和导演的对话。苍白无力。纪录片的镜头对准了诗人,但呈现出来的内容却没有超越诗歌文本。很多摆拍段落看起来都很做作。
没看明白导演到底想表达什么,光有一些了不起的诗歌和诗人并不等于就会有一个好纪录片。这些诗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做创作,这是对恶劣工作和生活的一种反抗,正因为他们的反抗和才华所以他们了不起。但是片子本身似乎只是呈现出了恶劣的环境,和了不起的诗歌。诗人的角色被剥离了。
换一个工人的脸,让他来读诗,也会是一样的效果,只不过诗不是他写的而已。冲击力实际上是相似的。
为什么没有工友们对这些诗歌的讨论?
2 ) 《我的诗篇》:总有一种无力让我泪流满面
似乎好久,没有被一部电影这样深深地感动过,也似乎好久,没有在影片结束后,能够在影院里听到观众发自内心的掌声。我非常庆幸没有错过在哈尔滨上映的唯一一场《我的诗篇》,这部由作家吴晓波、诗人秦晓宇、导演吴飞跃联手发起的众筹纪录电影,让我听到了“低微的骨头里”江河的声音,这江河,流淌着他们的悲伤和梦想,也流淌着他们命运的走向。
叉车工乌鸟鸟开篇的那首《大雪压境狂想曲》,可以说奠定了整部影片美丽但却清冷的基调:“天上的造雪工厂。机械的/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超负荷的劳作,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泄露的雪花/成吨成吨地飘落……”大雪的浪漫与诗意,与流水线的机械与枯燥,就这样被一个拥有着打工者身份的诗人,或者说是诗人身份的打工者,给错综交织在一起。而影片中所展现的六位诗人和他们的诗,几乎无一例外,都面临着同样的矛盾与纠结。工作与生活环境的粗粝、贫瘠、麻木,与诗人内心的柔软、丰富、敏感,在他们的身上和诗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而正是这反差,建构出他们作为打工诗人的命运感。
曾经长期观察打工群体的商业作家李志刚说过:“将人嵌入流水线,成为流水线延伸出的柔软肢体,温顺、驯服。流水线的程序和运动时间都是精密计算过的,人以固定不变的速度、单调机械的动作重复一整天的劳动。他们不允许有任何额外的思考,专注于眼前的一小块地方。也不允许有任何停顿或者错误,都会造成流水线的混乱。”很显然,诗人的个性与内心,注定与这一切格格不入,但作为一个打工者,又势必要与之妥协。诗歌就像一根脆弱的藜杖,能够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是诗歌,可能会让他们中途倒下去的,也是诗歌。
在影片中,我们看到这样一群打工诗人,他们在坚硬的现实中依然保持内心的柔软,在冰冷的世界里坚持用诗歌来为自己取暖。对于城市里的时尚男女来说,即使穿上再漂亮的衣服也不一定会有太大的喜悦,更不会联想到这些衣服的生产者,以及他们的生存状态。可是邬霞,这个14岁起就在服装厂打工的普通女工,却能在她的诗中,满怀深情地憧憬和想象:“包装车间灯火通明/我手握电熨斗/集聚我所有的手温/我要先把吊带熨平/挂在你肩上才不会勒疼你/然后从腰身开始熨起/多么可爱的腰身/可以安放一只白净的手/林荫道上/轻抚一种安静的爱情/最后把裙裾展开/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让你在湖边/或者在草坪上/等待风吹……”
而就是这样一位爱美爱生活的女孩,却只能在深夜,偷偷地在工厂宿舍的洗手间里,换上25块钱买来的吊带裙,一个人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当她微笑且平缓地叙述这一切时,让流着泪的我们,更深地体会到她这句诗的意蕴:“生活有多艰难,就有多珍贵”。
对于绝大多数打工诗人来说,诗歌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却能让他们更深地感知自己的命运。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单薄瘦弱的叉车工乌鸟鸟,在人才市场渴望寻求一份内刊编辑工作,面对一次次质疑时的窘迫与卑微;看到爆破工陈年喜一个人躺在床上,念他写给儿子的那首诗:“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却怕你真的看清”,然后熄灯的那一瞬间;看到吉克阿优家乡的老人只能自己为自己扎好下葬时的头巾;看到许立志的哥哥念着弟弟的诗,“我想再看一眼大海/目睹我半生的泪水有多汪洋”,把他的骨灰洒向大海……我们仿佛看到时代和命运的车轮,在他们身上和心中碾过的一道道伤痕,而诗歌,就是他们的验伤报告。
这些打工诗人,用他们的诗歌,让这个沉默的不被人注目的群体,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他们用诗歌展现他们的彷徨,也在用诗歌传达他们的呐喊,而我要感谢《我的诗篇》这部电影,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苦难,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梦想,让小人物微茫的命运,在时代的宏大叙事中,有了血肉丰满的细节。
走出影院,阳光打在我的脸上,寒意却依然留在我的心中,心中忽然浮现出《南方周末》那句有名的献词,却被我有意无意地篡改成:总有一种无力让他们举步维艰,总有一种无力让我们泪流满面。
安利一下本人公众号:静扯淡
3 ) 我的诗篇 | 情怀和感动之后,工人诗歌如何挑战资本的逻辑
澎湃《我的诗篇》系列评论之一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42902【编者按】
”诗歌是一个时代最后的秘密。我们通过互联网寻找到六位特殊的工人,有自杀身亡的苹果手机生产工人,有叉车工、爆破工、制衣厂女工、少数民族工人,乃至地下800米深处的矿工。他们同时也是优秀的诗人,他们敢于从沉默和被代言的境遇站出来表达自己……”作为今年上海电影节纪录片单元唯一入选的华语纪录片,《我的诗篇》在前两场放映会的票脱销后,所加映的第三场也旋即售罄。这部讲述当代工人阶级与诗歌的纪录电影,一时一票难求。这或许意味着,劳动、苦难与歌颂生活这些最古典的情感,在今天仍然具备打动人心的力量。
这部纪录片关乎诗歌之美,也关乎社会平等与劳工权益。澎湃新闻即日起起刊发围绕此一纪录片的一组评论报道,探讨我们时代对劳动的书写与反思。
《我的诗篇》海报:“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
昆德拉曾经断言,我们的时代是小说的时代。随着资本主义逻辑的扩展,现代人获得了全新的时间概念。而小说以其情节性战胜了古老的诗歌,更好地回应了这种资本时代的时间感。当我们以为大部分的当代知识精英已经放弃诗歌这种体裁的时候,《我的诗篇》却告诉我们:诗歌并没有死,而另一个阶级正在默默地接续诗歌的余绪。
在这个意义上,《我的诗篇》是前所未有的。作为一种独特的记录方式,该片通过六位工人的生活和工作片段来捕捉他们诗歌中传达的“意象”。诗性的镜头语言,也很好地与这些意象暗合,达到了文与质的统一。因之,我们可以对彝族充绒工吉克阿优的双重边缘生活感同身受,我们明白了他为何要攒起最后的热情和力量来吟唱远方的家乡和亲人,尽管想象中的故乡已逐渐被主流文化和城市生活方式所裹挟吞噬;我们也看到了叉车工乌鸟鸟缺乏方向的失业生活,从而了解他诗歌中内在的荒诞感源自何处;爆破工陈年喜和矿工老井则带给我们更多的暗黑能量,让我们触碰到真实的血泪、疼痛和愤怒——这是一种尖锐的痛感,像岩石崩裂,像一瞬间坠入黑暗无渊的矿井;而制衣女工邬霞的诗句则要轻盈的多,我们仿佛能看到,她在布满荆棘碎石的生活之上依然要欣然舞蹈,以追逐和保存最后一丝的美与人之尊严;最后,富士康工人许立志则“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直到流水线工作的平庸与无意义彻底吞噬了他,“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他选择用死亡来反抗。
富士康工人许立志的骨灰被撒入江河,他用死亡完成了终极的反抗
在两个小时的影像冲击下,我们似乎窥得了另一个世界的面貌,而工人的诗歌正是这个世界的钥匙。我们借了他们的眼和他们的心,对那个世界身临其境,感同身受。然而,两个小时之后呢?在获得一大堆情绪和情怀之后,我们是否很快就心安理得地回归到中产阶级的生活中去了呢?我们在“同心”、“同情”之后,是否还能和我们的工人阶级兄弟姐妹“同理”,真正理解他们作为一个群体的处境,还有最重要的:他们为什么要写诗,或者他们必须写诗?
显然《我的诗篇》无法回答这些问题。由于只有情绪和情怀,这注定只能是一部中上之作。根本的问题还在于,这部作品没有深刻地切入政治经济学。换言之,《我的诗篇》在成功传达诗歌意象之余,并没有进而剖析工人所处的权力关系,包括他们与机器和技术的关系,与资本所有者和国家的关系,以及在全球价值生产链中的地位。因此,我们只是感到悲伤和生活的残酷,却无法理性地认识这种悲伤和残酷从何而来,对工人阶级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工人阶级”何以成其为自在自为的阶级。而我们获取的影像始终是个体的工人——或在孤独地作业,或在孤独地写作——而不是工人的群像。至于这些工人-诗人与工友是如何相处的,他们如何在共同的劳作与生活中获得集体性的阶级认同,而写作与吟唱诗歌对这个群体又有何种影响,更是无从得知了。此外,资本所有者与国家在这部并不算太短的纪录片中也基本是缺位的。作为最终攫取剩余价值的一方,他们从根本上控制和规训工人。他们对于资本、技术手段和市场的掌控,正是工人阶级被持续剥夺的根源。
实际上,相对于他们的观察者和影像记录者来说,工人阶级自己的诗人对权力关系要敏感的多。例如,女工邬霞的《吊带裙》就忠实记录了她的劳动产品(吊带裙)如何与她分离,通过复杂的流通链条,最终到达匿名的消费者手中。这一过程,正是马克思所言之劳动的“异化”,只不过中国女工用她诗性的语言再一次向我们吐露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秘密。此外,还有一些尚未变成影像的作品,比如杨东在《最后的工厂》中,也描述了工人与机器的复杂关系,以及在技术变革和产业升级的过程中工人与机器的共同命运。这些朴素的政治经济学,工人阶级的诗人们了然于胸。
权力关系被遮蔽这一重大的缺失,使得观众并不能从本质上理解,工人为什么需要诗歌。工人诗歌从来都不是对于诗意体面的中产阶级生活的想象。实际上,诗歌和音乐类似,正是工人阶级能够掌握的少数几种反抗形式之一。诗歌打开想象的新空间,并且以显而易见的“无用性”公然对抗资本主义的功利逻辑。写作和吟诵诗歌,使得工人阶级的诗人们得以一次次暂时脱离工厂的规训和资本的控制,关照并反思自身的状态,从而短暂地恢复主体状态,对抗个体的“异化”——无论是美学意义上的,还是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尽管资本的逻辑一次次又把他(她)们重新拉回到流水线上,但诗歌始终提供了反抗的可能,如果“生活是一场战斗”的话。
对于那些工作在数百米下的深井中的工人阶级,我们如何真正去体会和思考他们的处境
如此,一种更好的表现方式也许是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与“疏离”。实际上,冷峻而克制的影像风格有助于抑制观众过度的同情和情绪沉沦,从而给予观影者更多的空间思考人物和诗歌意象背后所体现的政治经济学,体验工人阶级所处的权力场域和社会关系。
然而,我们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此片从未从诗学的层面进入政治经济学的层面,也许并非是主创团队的偏失,而恰是由于资本那只看不见的手的介入。从本月最初的试映会开始,资本的烙印已若隐若现。试映会的主角已悄然转向了影片的资方和制片方。于是乎,地产广告代替了影片介绍,名主持和礼仪小姐代替了志愿者,华商会与各类精英取代了工人阶级。实际上,片中记录的五位诗人无一被邀请参加试映。当他们的诗篇由所谓的知识精英和资本精英来诵读时,我们收获的不是感动,而是震惊:震惊于资本的吸纳能力为何如此强大,连工人诗歌这样异质性的反抗形式也能够被重新包装贩售,瞬间变成温情脉脉的面纱,以遮蔽真实的权力关系与潜在的劳资斗争。这很可能是工人阶级的二次异化:第一次是与劳动产品的异化,第二次是与自身文化产品的异化。
当然,资本的介入并不代表资本的主导,而阶级关系的缓和也并不是罕见的历史事件。上世纪之交,美国工人的生产环境与福利待遇大幅度改善,背后正是所谓的“进步资产阶级”在推动。而随后三十年代的新政也建立在进步资产阶级、城市知识分子以及工人和南方农民的政治大联盟之上。不过资本的让步从不是理所应当的,我们也并不能假设,投资工人诗歌影像记录的资本,必然是天然良善或热心公益的。工人阶级生存状态与政治地位的改善,从来都依仗工人阶级自身的反思与斗争,从而促使一部分资本精英进入政治妥协或更为广泛的社会联盟。而这一场旷日斗争完全可以从诗歌开始。
在这个意义上,《我的诗篇》可以是一个分水岭。由于资本或隐或显的形塑,或者主创团队的各种认知或现实限制,这个作品的确没有深刻地切入当下工人阶级面临的权力关系。但无数例子说明,作品本身的进一步传播完全可以突破资本最初设定的游戏规则,获得新的意义,捆绑新的话语。资本也许要借工人诗歌的社会关注度来拓展自身的政治代表性,或直接贩售“中国最贵的思想”。然而一旦观众和广大的工人阶级看到了背后隐含的政治经济学,资本的逻辑必然面临挑战。
4 ) 少数民族汉语写作者:为谁发声
对于无法意识到不同语言,尤其是跨语族语言之间的不同的人来说,将某一个民族“素来有英雄史诗,有热爱诗歌的传统”与该族的汉语写作诗人联系起来真是顺理成章,这样既起了唤起人们对于“传统”的情结的作用,又给这些诗人安上了一些可以博取人们新奇目光的标签。
但是如果按照语言心理学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弱解释(这一假说至今仍然流行),人的思维活动是受到语言影响的。那么我们就应当能够分清楚,这样的说法无非就是一种煽情手段,彝族的长诗传统与一个彝族汉语写作者并没有太大联系,除非他有意地在进行二次创作,去接触母语(彝语)长诗并且尝试将母语的内容转换为第二种语言。
新中国在创立初期,通过取得少数民族首领的支持和平解放了一些西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而后国家进行民族识别,实行少数民族自治,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的“每个个体平等自由发展”的忠实履行,但是多年来民族识别的初衷似乎被遗忘,“少数民族”在大多数场合被与“汉族”区分开,变成了一种“乌托邦”式的异文化象征,同时也被标签化了。
看我们长期以来在中学历史、地理这些人文教科书中对少数民族图片的选用就知道了大多数国民内心“少数民族”的形象,他们“能歌善舞”,“朴实热情”,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奇风异俗。他们长时间地被外界代表着。等到大众终于开始关注他们“自己的声音”时,他们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外界长时间的宣传、包装赋予给他们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虽然看起来积极正面,但又何其单调平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理解过我们国家生活着的不同的人,以至于一旦某一部分民族成员出现了某些劣行,公众对这个民族的印象会更迅速地被一种负面标签取代——“贩毒”、“走私”、“分裂”、“恐怖主义”......
这时候我们应该察觉出母语写作是一件值得重视的事情。在母语中,民族的自观更容易接近原本的模样,而非被外界所塑造。形成对比的是,使用通用语写作者,更近似是民族“精英”迎合外界期待代表本民族的发声。
母语写作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不易。对于一些有自己文字并且已经形成广泛流传的民族(比如藏族、蒙古族)而言,使用母语写作相对简单,但是对于我国大多数没有自己的通用文字的民族而言,借助通用语工具进行写作远远比使用母语写作要具备可行性。比如彝族。像绝大多数西南少数民族一样,新中国成立后创制的新文字并未能够推广,而老文字长时间只限于毕摩等特殊人物使用,流失严重。这样的现状使得彝族作家想要拿起笔描摹自己的内心世界时,大多数只能选择汉文。
选择汉文有利有弊。利处说的人太多。这里还是重点分析一下弊端,在彝族作家选择第二语言进行写作时,由于语言转译必定会有信息缺损,他们将用母语构思的思维“翻译”成汉语后,必定意味着原有意境、内容的缺损。经过长期汉语训练的彝族作家当然可以熟练使用汉文,但选择汉文写作的同时他们就接受了汉文背后的语言结构,以及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讲一种语言就是在自觉地接受一个世界,一种文化[ 法农《黑皮肤,白面具》]”。那么我们仍然面临一个问题,彝语所具备的语言魅力,其负载的传统与历史文化由谁来继承与表达呢?
《我的诗篇》有比较煽情的一句宣传口号:在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在坚持用母语进行写作。令我感到十分忧伤的是,这句话忽略了这部纪录片里没有用母语在写作的人。影片号称为底层发声,但是发声的方式依然是“他者”的,充斥着流于表面的民族符号刻板书写。彝族传统仪式诡异神秘的背景音乐,崭新的民族服饰,大段大段极力铺陈情绪的空镜,无不在告诉我们,这些被拍摄的人,就只是“被拍摄的人”,他们在极力展示着外界希望他们展现出的或“美好”或“悲哀”的样子。
赞扬一个人就是理解了这个人吗?当吉克阿优对着儿子用普通话说出:“你是一个彝族人。”而儿子也不会说彝语时,我感受到的不是一种彝族写作者对自我族群的认同,而是一种在外界无时不在的监视下尴尬的自我校正。
使用通用语写作其实是一件相当有吸引力的事情,根据艾布拉德斯旺的Q值模型,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越多,该语言的吸引力越强,相应的语言潜在价值越高。使用通用语写作意味着能够被更多人理解,能够让“自己的声音”不再局限于本族群的文化区域。使用通用语写作对于母语并非通用语的人来说也是困难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自由穿梭于两种语言之间。架起不同文化之间沟通的人,我们都应该为其鼓掌,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忽略母语写作的理由。我们不能够忽略,像彝族这样失去自己文字而转投汉文写作的民族还有很多,这些民族自身的语言面临的最大窘迫就是“无法发声”,如果说一种语言就是一种生活方式,那这些语言背后的生活方式将很难为“外界”所知。
我们也不应忽略夹在两种语言文化之间过渡地带的人所经历的痛苦、尴尬与挣扎,他们对自我的认同,他人对他们的认同,都把他们置于一种缺乏归属感的“边缘状态”。把他们归类到其中一种文化中是非常轻易讨巧的事,但这并非现实。现实是,我们借着用某种标签划分一个个体,逃过了少数群体所处困境对我们日常观念的拷问,对他们失声背后的复杂性视而不见。
5 ) 以荒诞开篇,随远航终结
以荒诞开篇,随远航终结
《我的诗篇》从同名纪录片中选取了6个工人的诗歌故事,并在原微纪录片的基础上丰富叙事,尤其是丰富诗歌,舍弃了《钢铁是在工厂炼成的》,《葬在深圳的姑娘》,《纸上还乡》,而《跪着讨薪者》则变成了由邬霞朗诵,只选取了朗诵的部分。其实我觉得《跪着讨薪者》加在邬霞段里并不合适。《讨薪》不是个体工人诗歌创作,而是一次社会朗诵,它的故事性很完整,邬霞段基调还是比较轻快的,邬霞也说她喜欢写美好的东西,《讨薪》较之沉重许多。《钢铁》和《纸上还乡》由于篇幅限制,人物身份的非典型性,诗歌比起其他几位稍逊一筹,我觉得舍弃是有必要的。谢湘南的《葬在深圳的姑娘》片段,只选取了他的那首“我青春的五年 从机器的送料口进去 从机器的屁眼里出来”。其实我觉得谢湘南的故事很典型,奋斗成功的励志故事,导演可能不想给大家喝鸡汤吧!他个人的生活没有那么灰色,可《葬在深圳的姑娘》却是一首挽歌。她们只是作为这个城市的过客,他们把自己生命的最青春的年华奉献出来,然后还再回到他们最原始,最原初的生活状态当中。”这何尝又不是一种远航呢?
大雪压境狂想曲
在微纪录片里,乌鸟鸟的荒诞写作风格还不是很明显,而电影中开篇就用他的《大雪》定下了基调。乌鸟鸟,阿优和陈年喜三个故事平行剪辑,从还乡,在家中,离家三方面来讲述他们与诗歌的故事。乌鸟鸟着重讲述了他离家后找工作的经历。他去的是人才市场,这里值得玩味。最基层的工人找工作一般都在职业介绍所,交数量不等的中介费。乌鸟鸟找工作的方向是叉车工或内刊编辑,乌鸟鸟写诗可是得了全国三等奖的,达到了一定的水准。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要来人才市场找工作。当他向HR讲述自己写诗经历时,那个物流大爷的反应简直是最好的表演,他的写诗履历在这里一文不名。纪录片里很感动的是乌鸟鸟成为了父亲,更直接地体会到了来自家庭的责任,最后他打算改行成为一名杀猪匠。乌鸟鸟狂想之后拿起了杀猪刀。
迟到
阿优七年来首次回乡过年,影片着重讲了他在家里发生的故事。云游四海,浪子回头,确是触不可及的故乡。归乡变失乡。其实这不只是彝族才有的故事,所有的乡村都在荒凉,变成一个个空心村。阿优已经出现了身份认同的疑惑,他的孩子不在家乡长大,那以后他的身份认同又会怎样呢?
炸裂志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 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 借此 把一生重新组合 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 就在昨夜 我岩石一样 炸裂一地
陈年喜的家庭比其他五位诗人都要复杂、困难得多,父亲半身不遂,母亲食道癌晚期,自己后来也大病一场,不过他的诗歌称得上是最优秀的,意象 的独特,生存的压力与男性的力量谱写了他自己的秦腔。
吊带裙
邬霞这个段落我觉得处理得比微纪录片好,微纪录片在处理《吊带裙》朗诵时把这个陌生的姑娘的形象用画面表现出来了,有点作~影片增加了邬霞为人母的镜头,进一步强化了邬霞柔情,积极的生活态度。
贝壳
老井的篇幅虽然保留了,不过基调却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微纪录片拍摄了三个老井家庭生活的片段,附上的是一首关于女儿的诗,用诗表现家的温暖。在影片中则删去了这个段落,加上了老井悼念故友的场景和诗句:
……原谅我吧,兄弟们\原谅我不会念念有词,穿墙而过\用手捧起你们温热的灰烬\与之进行长久的对话\所以我只能在这首诗中\这样写道:在辽阔的地心深处\有几十个采摘大地内脏的人不幸地承受了大地复仇时\释放出的万丈怒火,已炼成焦炭
远航
我想找凌晨五点的流水线上睡去\我想合上双眼\不再加班和熬夜\此行的终点是大海,我是一条船
许立志的书架震惊了我,《草叶集》,很多专业的诗集我都没听过。这个青年的才华和专业使他成为富士康工厂的异类,可是,才华横溢的他还是逃脱不了流水线,加班和熬夜,他的才华有多耀眼,富士康的生活就有多绝望。这是一场博弈,光明与绝望的博弈,最终绝望吞噬了光明。
6 ) 沉默的咽下之后无声的爆发
没想到是这么沉重的电影。电影以工人诗人朗诵会开场,我一开始是抗拒和怀疑的。我觉得是哗众取宠,那是我的偏见在作祟。工人,能写出什么呢?然而,随着他们的生活徐徐展开,我看到了一群沉默的羔羊,忍受着社会的驱赶,最后变成香甜的羊肉。少数的他们,诗,是他们梦里的草原,灵魂的嘶吼。我们何尝去关注他们?既得利益的其他人,你们是如何的生活?
许立志的诗就是这样,咽下一切不满之后,汹涌成诗行,年轻的生命来了,又匆匆离去。来时很好,走的时候,也很好。就像天使一样。看到这里,我终于泪如泉涌。
画面挺精致的,但是导演太沉浸在他的抒情段落里了,其实这几个人物不用煽情光听他们说故事就已经很动人了,但每次讲了几句想要进入人物就被导演切到“诗意”的画面里开始刻意渲染,就好像在不停地摇着你的肩膀说“我们都这么努力了你怎么还没被感动”。配乐也是个问题。题材很好,有点可惜。
纪录片本身好,今天的经历更跌破眼镜!他们的每一句诗都凝聚着无比粗砺的生活经验,而纪录片的作用就是把这种经验曝晒于日光之下。最喜欢老井的《矿难遗址》。
最受触动的镜头是电梯摄像头拍到的许立志生前的最后几秒影像,最受触动的诗也是他的那首《一颗螺丝掉在地上》:一颗螺丝掉在地上 / 在这个加班的夜晚 / 垂直降落,轻轻一响 / 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就像在此之前 / 某个相同的夜晚 / 有个人掉在地上。
毋庸置疑,诗人们的感情是真挚的,但被当作了砧板上的肉,去满足白领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猎奇心,去满足他们所谓触动的“灵魂”,最后所有人都被自己感动到了,然而一点意义没有。废镜头太多,作PPT看挺不错,作纪录片是不合格的,根本什么都没有记录到
圖文並茂PPT,三星給人們。
看着看着哭成狗!他们都不是专业演员,没有那种戏感,但这不是戏,他们真实,真实到触及心灵!估摸着票房不会高!但艺术不是用票房衡量的!
摆拍很严重。。。
这部片子要给工人看、读书人看;中国人看、外国人看……工人的澎湃,诗人的温柔。泪水一直模糊了双眼,从头到尾不断起鸡皮疙瘩。太震撼了。
诗是最温暖的秘密。
看起来像是一部半成品...配乐很生硬,影像和文字结合得不错,社会意义也OK。但没有把一个如此出众的题材呈现出效果,表达真是硬。
中上之作吧。工人自己念诵的作品,不乏震撼人心的时刻。但是始终没有切入政治经济学;没有讲述工人与工作场域的内在权力关系,而诗歌为何是一种反抗形式。试映会开始,各种“知识精英”与资本家诵读诗歌那部分,真把人看吐了。资本主义就是这样吸纳与消解异质文化产品的,从而把之包装成中国最贵思想。
关乎流离、失根、漂泊与寻找,讲述磨砺、倔强、痛感和执念,无言与字行两相对照,最朴素的生活生发出最入骨入魂的诗性,强烈的真实感与点滴嵌入却力抵千钧的诗意缠绕,镜头与诗作的拥抱也相当灵,如石缝之花流动的殷红血液与跳动脉搏般深沉动情,锋利现实、笔端情愫和影像质感的结合更如诗般直戳心房。
是时代变化太快,太压抑了么?逼着这些底层工人们只能通过诗来展现高贵灵魂?……很遗憾没能在许还在世时关注到他……请珍惜身边滴诗人吧……
这世界本不平等,有人一生下来就输了,别提起跑线,大多数人连上跑道的资格都没有。影片质量一般,但与国产片横向比较,就显得好,带着掏心掏肺的诚意,从大工厂流水线到矿山井下,把他们的生活硬生生地摆出来,就这条件,你还写诗?矫情到了极致,就超越了矫情本身,如果诗写得再好点,真能让人落泪。
特别喜欢陈年喜的片段
那些诗人让我又相信文学了(电影本身匠气重,很不喜欢导演对村寨祭祀的奇观化展现)
“我住在XX花园,但这里没有花,只有农民房;我们在农村是农民,到了这里还被叫作农民工,挺有意思的。”“200年前,不存在煤矿工人,200年后,可能也不会存在,我只想把此刻记录下来,让历史知道我们的生活。”即便不是诗歌的普通话语,亦充满诗意,内容远大于电影形式本身
詩被肢解,又沒有重新構成自在的結構,無奈淪為苦難的註腳。喜歡陳年喜的詩,自有一番風味。「美人濟貪,英雄濟富,沒人上過梁山。」開頭不久有一段很像《失衡生活》,或許可以這樣來拍中國工業化歷程和工人生存現狀。
读了kindle上的诗集电子版,那么简单朴实的文字,却又那么有力地叩击着你的心灵,这是时代最真实的样子。震撼,震撼,震撼。
看片子之前,因为该片总策划的身份,曾有过对片子过于商业化和猎奇的担心。然而看完全片,惊喜远超想象。相对精良的视听语言,克制隐忍、不过度煽情的表达,朴素诗句自现的内在力量,很受感动和震撼。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本片,准备买几本同名书送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