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E》是一部悬疑痴情剧,讲述聚集在上流社会的野心勃勃的人们的现实和悲伤爱情故事。将聚焦于那些看起来华丽的人们的不幸生活以及那些被抢走的人们对不安不公平的世界的愤怒,是一部欲望宣泄题材的电视剧。
时值年末,欧美各大权威媒体的「年度十强」也如约和观众们见面。
这边厢由《电影手册》和《名利场》甄选的最佳电影Top10刚刚出炉,就在上周,《时代周刊》也评出了2018年度十佳剧集。
放眼望去,榜单中仅有一部非英语作品,开局即战果傲人,被封为HBO继《权力的游戏》和《西部世界》以来的又一大王牌——
《我的天才女友》
L'amica geniale
前两集于9月初的威尼斯电影节上首播,据闻放映结束时,观众给予了长达十分钟的起立鼓掌。
资源正式流出后,豆瓣评分从9.0飙至9.4,与《权力的游戏》前几季难分伯仲。
如此卓越的口碑,自然要归功于原著打下的良好基础。
剧集改编自“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同名小说,首发于2011年,出版后在意大利乃至世界范围内都引发了如潮好评。
这套小说有多火呢?世界著名文学杂志《格兰塔》曾这样形容:
“如果你还没读过费兰特,就好比你在1856年还没读过《包法利夫人》。”
在Instagram等社交平台上,#FerranteFever#(费兰特热)一跃成为当时最火爆的标签,晒埃莱娜·费兰特小说封面的照片迭出不穷,累计超过1万张。
这部现象级巨作还间接带动了那不勒斯的旅游热,有些披萨店甚至卖起了“费兰特披萨”。
中文版在2017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引进,同样颇受关注,迅速在国内圈了一大批书粉。
风头如此强劲,凭什么?
“那不勒斯系列”讲述了在上世纪50年代的意大利,两个出生于贫困城区的女孩一起成长的故事。
温顺乖巧的埃莱娜,市政门房的女儿,聪明,漂亮,平时在班上深受老师喜爱,属于模范优等生,长辈口中“隔壁家的孩子”。
个性反叛的莉拉,鞋匠的女儿,家境贫寒,却天赋超强,自学掌握了拼写和四位数运算,与年龄不相符的心智让人咋舌。
和乖乖女埃莱娜不同,这个总是顶着头乱发的假小子,一旦发起威来,连男孩都不是对手。
她们身在两个世界,犹如一枚硬币的正反面,看起来绝无交集的可能。
但,奇妙的地方恰在于,我们总是被那些跟自己性格截然相反的人吸引。
埃莱娜向往莉拉身上的决断力,和那股野马脱缰般的冲劲。她开始靠近莉拉,陪她冲男孩儿们丢石子,把布娃娃丢进地窖,一起看《小妇人》学习写作。
啪!友谊就这样盖了章。
与此同时,两个小姑娘也在暗中较劲,极力想超越对方,成为那个更加幸运,优秀的人。
岂料,这样亦敌亦友的关系一维持便是半个世纪。
获赞“神还原”的同名剧集,从开场第一个镜头跳出,便与原著保持着严丝合缝的对接:
已是白头的埃莱娜接到莉拉儿子的电话,得知莉拉突然人间蒸发,还抹掉了自己留存的所有痕迹。
这让她心绪难平,于是打开电脑,决心记录下自己脑海中关于莉拉,关于这位“天才女友”的一切。
坊间流传着一句话:“HBO出品,必属精品。”
《我的天才女友》以教科书级的布景和拍摄手法,再次印证了这一真理。
跟随埃莱娜的旁白,和充满电影质感的画面,我们来到了上世纪50年代,坐落于意大利那不勒斯的某个贫穷社区。
一向壕气的HBO,为了复原战后的那不勒斯,请来150名工作人员,耗时100多天,专门搭建了一个超过21万平方英尺的“那不勒斯”。
这儿是莉拉和埃莱娜终其一生想要逃离的“庶民的世界”,从街面到寓所,镜头移过的每一寸都沾满了灰暗、粗粝的生活气息,破败感扑面而来。
聚居在此的多为底层民众,干着木匠、鞋匠、水果贩一类毫无尊严的营生。对他们而言,每天上演的暴力和争吵已是家常便饭。
从被地头蛇骗走店铺的穷人,因宣泄不满挨揍:
女邻居为了男人互相撕扯:
到一桩离奇的谋杀案。
几近于活生生的黑帮电影。
贫富分化,男权压迫,性别歧视……这座摇摆动荡的小镇,折射的是一整座城市,乃至国家和时代的缩影。
而两个女主人公,便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出身卑微的她们,有着远超同辈的眼界和野心:渴求知识,渴求自由,渴求逃出这个窒息的牢笼,去往外面的世界,肆意冒险。
第二集中,莉拉突然萌生了翘课去海边的念头。原本畏怯的埃莱娜经不住小伙伴劝说,答应和她一块儿同行。
走到半途中,莉拉却犹豫了。
没看到海的两人最终抱憾而归,埃莱娜还被跛脚母亲暴打了一顿。
这次失败的出逃,冥冥中预示了她们各自命运的走向。
埃莱娜的父亲在女儿软磨硬泡下,答应供她继续读书,前提是她要足够风光,给家里长脸。
而莉拉就没这好运了,她有个极度蛮横、专制的父亲,在和女儿拌嘴时,一怒之下将其扔出窗外,看得人莫不牙痒。
就这样,一个以全A成绩升入中学,一个却提早告别课堂,成了兄长鞋铺的帮工。
看到这,观众肯定要发出“家门不幸”的感叹。
但反抗无果的莉拉,并未就此妥协。
《肖申克的救赎》里有这么句台词: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羽翼太过耀眼」
用来形容倔强的莉拉,实属再贴切不过。
趁着打工的空隙,她偷偷学习、读书、创作小说,还用化名在图书馆拼命借书,拿下了年度评比的第一名,比在校念书的埃莱娜还要勤奋。
埃莱娜还没上高中,她就已经开始自学古希腊语。
富人家的纨绔子弟公然欺侮镇上女孩,同龄人都被蒙在鼓里,只有她一语道破真相。
埃莱娜被骚扰时,她立刻挺身而出,吓跑了两个不良少年。
如果说在费兰特的原著中,知识是女性赖以生存、推翻宿命的武器,能让谷底的人看到希望。
那么莉拉的努力足以证明,和这种高等教育比起来,不断寻求突破困境的方法,构建自我觉醒是何等重要。
我们总爱将成长过程中的性格缺陷、挫败经历甩锅给父母,光是近年来的荧屏上,对原生家庭的指控便屡见不鲜。
最典型的,便是《梅尔罗斯》里卷福饰演的上流公子哥,饱受童年阴影的“毒害”,只能依靠酗酒、嗑药来麻痹自己,活得恍如一具行尸走肉。
莉拉同样有一个糟糕的家庭,尽管她智力超群,却注定要与「底层庶民」的身份绑在一起,听从家人的差遣和指使,连婚事也不能擅作主张。
但这种悬崖边的生活,并未隔绝她心中对广阔天地的憧憬。
这朵淤泥中开出的花,不仅救赎了自己,也鼓舞着埃莱娜逆流而上,挺直腰杆做人。
作为一部讲述女性抗争的史诗,《我的天才女友》今朝得以影像化,无疑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
从曾经的《末路狂花》,到当下《摔跤吧!爸爸》,《嘉年华》等类型片,对于女性处境的反思和讨论渐成气候,得到了多样而丰满的诠释。
而《我的天才女友》更是将这一题材发扬光大,通过跨越半个世纪的友情和战争,传递出女性间相互仰慕、信任的力量。
看到剧中的两位小演员登场时,书迷们纷纷惊呼:“简直像从书里走出来的。”
殊不知,为了找到符合原著气质、精通那不勒斯方言的演员,主创团队辗转于意大利南部,面试了近9000名儿童,才从中筛出四位主演。
而这四名演员,几乎都是没有任何演出经验的“素人”。
导演萨维利奥•科斯坦佐现年43岁,曾凭借《饥饿的心》等电影屡获金狮奖提名,尤其是改编自意大利作家保罗·乔尔达诺同名小说的电影《质数的孤独》。
事实上,早在2007年,科斯坦佐就和费兰特有过互动。
当时他想改编费兰特的一本小说《迷失的女儿》,可惜受制于种种因素,合作最终告吹,但他们此后并未切断邮件往来。
9年后,费兰特的出版商主动通过电话联系上他,称小说家希望由他来执导《我的天才女友》。
一位才华横溢、吃透原著的导演,加上作者本人钦定,这样的“王炸”组合想不赢都难。
经由科斯坦佐掌镜,书本中私密、细腻而又抽象化的描写,被逐帧转译为精准生动的影像,从每集片头的家庭私照开始,将人拖入一个文字无法抵达的世界。
难怪原著粉看了,激动得疯狂爆灯。
在数不尽的细节烘托下,那座灰蓝色的小城跃然于眼前,其中也有费兰特与导演线上交流、介入每个环节的功劳。
有趣的是,当你翻开《我的天才女友》这本书的扉页,或是点开任何一个网址,找不到任何关于她本人的照片抑或生平介绍。
因为,“埃莱娜·费兰特”不过是一个笔名,一个替身。至于作家的真实姓名(甚至性别),迄今仍然成谜。
从发表处女作《讨厌的爱》(1995)开始,费兰特便多年保持神秘,从未公开露过面。她曾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解释了持续匿名对写作的重要性:
“开始我害怕从自己的安全壳里钻出来,选择匿名是因为怯懦,后来,我感受到了媒体的恶意,他们对于我的作品根本不关心,总是凭借作家的声名来评价一本书;而且很多有名的意大利作家都在高校任教,好像文学不能借助文本自身来展示其严肃性,而只能靠外部声誉获得认可。”
这种作者面孔的缺席,与书中强烈的自传色彩相交融,令读者和包括《纽约客》、《纽约时报》、《卫报》在内的媒体产生诸多猜想,更为其输出了无尽的谈资。
2015年,埃莱娜•费兰特被《金融时报》评为“年度女性”。2016年,《时代周刊》将她选入“最具影响力的100位艺术家”。
费兰特究竟乃何许人也,答案或许没那么重要。
毕竟,在这个信息井喷的时代,热点就像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吃瓜群众每天都徘徊在撑死的边缘。
而当我们静下心来,阅读她的文字,便能触摸到其间暗涌的生命力。
它不仅属于莉拉和埃莱娜,更属于时代浪潮中,不屈挣扎的所有个体。
这样一部杰出的小说,这样高水准的剧集改编,注定将留名电视史,为文学影像化竖起新的标杆。
*本文作者:仲夏之门
< END >
如果没有原著小说所构建的宏大社会背景,电视剧凭空而出,《我的天才女友》究竟会不会如HBO的其他剧集一样,在观众里有着今天如此大的影响力和反响?
看完四册书和第一季的电视剧,写了一些内容如下:
第一部分:主要把电视剧(第一季)和小说第一曲在剧情对白、场景、演员表演等上方面做个讨论,特别是一些比较重要的情节比如课堂竞赛、界限消失、第一次出走看海的对比;
第二部分:整理了影响小说里所有主角命运、目前仍然活跃在意大利南方的克莫拉犯罪组织的一些信息;
第三部分:在暴力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时间长度横跨半个世纪,讲述了那不勒斯旧城区成长起来的女孩莉拉和莱农之间时近时远的友谊。
虽然用了四年时间出版,最终我们其一的女主莉拉去向并未明了(正如她那消失的孩子一样),《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一个完整且持续发展的故事。
HBO目前所出的第一季基本就是小说第一部的情节,《我的天才女友》也成为HBO创台以来,制作并播出的第一部非英语类原创剧集,联合意大利公司Wildside(制作过由裘德洛主演的《年轻的教宗》)共同制作。
这样的首次尝试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部意大利语的剧集,更主要的是因为《我的天才女友》采用的是50年代的那不勒斯方言,这是一种意大利本土人也需要字幕来帮助才能明白的发音。
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电视剧改编高难度是来自全方位的,单是剧本本身就需要做相当多的改动。原著小说以莱农的第一人称角度推进,大部分场景都是通过莱农的角度来进行解读,角色之间的对白在整个体量比例来说相对较少,所以在剧本改编上就需要大量增加角色对白,以适应电视剧的拍摄。
而这只是改编工作中极其细微的一部分,要还原这样一个在小说里有着无数细节的世界,需要在选角、场景搭建、服装(Valentino的创意总监加持)和配乐上有着足够专业的团队去执行,当然了,还得有足够大的预算支持。
HBO的电视剧版本几乎已经达到小说读者对影视改编可以要求的一切,选角和场景还原近乎100%精准,甚至不需要背景介绍,光看片头各主角们的衣着和神态,书迷们就已经可以脱口而出他们的名字,这可是一部有着超过二十个主角角色的作品,要准确记住这些人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lena Ferrante所打造的那不勒斯文学世界居民数量庞大,除却那些一略而过的名字和我们的两个小女主,拥有有独立故事线、在莉拉和莱农成长过程中产生过影响作用的角色就有五十多个。
这对电影制作来说无疑是一个梦魇一般的存在和难题,因为电影绝对无法在两个小时内(左右)成功平衡这么多角色及其背后的故事(观众在这么短时间内能够记住角色名称就已经算很不错的了)。即使勉强将这些人挤进剧情里面,也不得不裁剪掉或缩减小说中那些让这些角色之所以吸引人和栩栩如生的细节和故事,但这样处理无疑是对原小说所构建的层次丰富的恢弘世界的一种亵渎和退化。
若退而求其次,直接将边角角色剪掉,这样的取舍必然会削弱主角对观众的影响力,因为主角形象的丰满度很大一部分也是由这些配角们牢牢支撑着的(没有一个成功的角色是独立存在的)。
但这样的一个关系交叉、情感复杂、角色们命运紧紧纠缠于一体的世界,却是每一个电视剧主创梦寐以求的宝矿,电视剧特有的连续长度和季播传统,给予了这样庞大的小说世界以视觉形式重现在读者眼前成为可能。
别误会,这样一个可能性的存在并不代表着还原成功的低难度,过去我们都已经见证过无数个灾难级的电视改编作品出现又淹没在观众的口水当中(原来庞大的书迷群体尤甚)。
但若能成功还原,绝对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唯有像HBO这样的有线台才能拥有如此的魄力、财力(非常重要)和野心去支持(当然了,现在流媒体有过之而无不及)。
目前来说,起码在选角上是躲过了书迷的口水。
电视剧版《我的天才女友》光是第一季的CAST,已经包括了150个角色和近5000个临时演员,这个规模与《权力的游戏》相比,也绝对是毫不逊色的(后者的电视剧改编版本可是砍了不少原著角色)。
在选角过程中,重现时代感是选角总监Laura Muccino和Sara Casni所带领的团队首要考虑的。
抛开演技水平问题,单是寻找独属于意大利那个年代的身材、长相、神态和肤质的演员(莉拉瘦弱却狂野和倔强,莱农丰满健康拥有寻常少女水平之上的姿色,但却活得忍让和安静),就已经成为一个极大的挑战,必须要对当时的时代背景有着足够的了解和认识才能做到。
在历史角度上要做到足够令人信服,并不能简单地由妆化来完成转变。前期所收集的大量50年代那不勒斯的家庭照片成为了选角团队其中一个相当有用的辅助工具。
其次,为了尽可能还原小说中那不勒斯的完整印象,那不勒斯方言的使用也成为了电视剧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这再一次增大了选角难度。因为那不勒斯方言,很多意大利人其实也不会说,这就意味着HBO团队必须要从那不勒斯所在坎岶尼亚大区里寻找本土演员出演(剧中如此慎重完整地使用的那不勒斯方言,在意大利区播放的时候,片方也增加了字幕)。
从2017年一月开始,选角过程持续了整整八个月。Laura和Sara面试超过9000名儿童,而这仅仅是为了莉拉、莱农及其他几个主要小孩的选角。
表演力和身材面貌不是唯一的选角标准,演员本身的性格也成为了他们是否能够成功被导演看上的标准之一。最后由11岁的Elisa Del Genio和12岁的Ludovica Nasti扮演少年版的莱农和莉拉。
Del Genio来自那不勒斯的富人区,有半个挪威血统,拍摄期间都一直和妈妈姐姐粘在一起,有点怕羞;来自那不勒斯周边城市Pozzuoli的Nasti则刚好相反,非常大胆,甚至还主动向记者自我介绍。四岁就因为白血病接受化疗的Nasti,对生命的理解可能比大部分成人都要更透彻,那种对身体的无力掌控感和对生命的强力握力,统统都隐藏在那双倔强的双眼里。
对导演来说,这种天然的性格相似性,在表演中扮演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极大地增加了电视剧对小说的还原度和可信性。
事实证明,选角成为了电视剧版本最为亮眼的一环。
虽然青少年的主角们不甚好看(童年演员们都非常可爱),但各个人物身形和神态却完完全全像是从书里走出来一样。
莉拉(青年时期由Gaia Girace饰演)身材的干瘪和眼神的凶狠,莱农(青年时期由Margherita Mazzucco饰演)越来越丰满的身材和无时无刻不安定的眼光,斯特凡诺的油腻和圆滑(那两条又粗又黑的大眉目,真.超级.抢戏),米凯莱的阴险和霸气,尼诺斯文败类式的身材和长相、恩佐的坚定(当然也少不了那全场唯一的金发,让他颜值提升几个水平。BTW,恩佐ins上和米凯莱的演员有奸情),安东尼奥的沉默和老实,街区的破败(那条深深的隧道还原得略弱了一点儿),小院子的封闭和伊斯基亚岛的明朗……小说里所描写的那个灰暗的那不勒斯小城区和里面生活着的起码超过二十个主要人物角色的小型社会,被HBO完美地构建了出来。
但仍然的,电视剧少了原著小说字里行间充盈着的那一种致命吸引力。
很难解释这种落差究竟是哪个方面导致的,或许出现在时间跨度太大之上?但现在下这个评论还言之过早,或许在四季完成之后,再作评价会更为准确一些。
无论如何,一个很明显的地方是,第一季的《我的天才女友》在搭建莉拉和莱农友情的方面,显得有些单薄,而她们的友谊正是小说对读者有着致命吸引力的根源和基础所在。
横贯莉拉和莱农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长河里发生的那些相互博弈和寻常对话,即使是放在四本小说里也仍然略显不够,但小说作者成功用大量的心理描写为读者搭建起一个统一且无缝连接的悲怆情感世界,在这种洋溢着浓厚感情的世界里,时间的跳跃不再是一个缺点,反而是一个帮助读者站到一个更远更高的角度来解读两个主角之间友谊的有力工具,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见证社会变迁的透视镜。
但在电视剧上(起码在已播的第一季当中),这个在小说里至关重要、超越物理时间线的两个女生的情感联结,并没有被很好地架构起来,甚至还略显仓促。虽然导演Saverio Costanzo也试图通过大量的莱农读白来达到这个目的,但这种方式在电视剧这个载体上,本来就充满着矛盾。用得太少,观众没有办法产生共鸣,用得太多,就变成了有声读物。
第一季《天才女友》看下来,感觉自始至终导演都处于在读白多与少的挣扎之中。
很多在小说中被认为精彩的高光时刻,拍得并不尽如人意,不是一带而过,就是错落重点。比如小学时期阿方索/莉拉/恩佐/莱侬问答竞赛、莉拉和莱农的第一次出走看海(没看成功)、界限消失(成功了,通过对里诺的刻画和恢弘的配乐)、莉拉与斯特凡诺的婚礼(第一曲的高潮)等。
第一曲里的小学竞赛男女生对决(可怜的阿方索),这一段在小说里描写得相当精彩,第一次将包括莉拉、莱农、恩佐和阿方索等四人在内的性格生动且极富预言色彩地刻画了出来。
但导演似乎忽略了这一段背后所代表的深层意义,最后拍摄出来的效果平淡无味,虽然通过其他小朋友的口里说出了莉拉在比赛初期故意放水的意图,但这样的简单处理却无法让观众了解到莉拉特有的远超这个年纪的复杂且早熟的心智,也无法昭示其他三位小主角的未来,失去这个桥段应有的震撼力。
阿方索的天真与无辜(最后的结局令人惋惜)、莉拉天才般的深思熟虑、莱农毫无心计的一根盘和恩佐的数学天分(后面可是要发大招的),无一不暗示着这四位小主角将来的命运。
在这里就断定说莉拉是精心布局有点言过其实,小小年纪的她甚至可能还不太了解自己这样做的具体原因,但在内心里有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恐惧,让她不敢打败阿方索。
同样带着这样恐惧的还有恩佐,但他的内心过于想引起莉拉注意,同时也对莉拉这种回避态度感到极度不满,所以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同时,莉拉的好胜心也战胜了她还不明了的恐惧,最终驱动她无意识地打败阿方索去和恩佐竞争。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由最深的潜意识来直接驱动行为,恐惧也好,骄傲也好,轻视也好,爱慕之心更是如此,全部表现得淋漓尽致。成人世界则相反,欲望驱动之下,情商不高,智商感人。
恩佐和莉拉之间的第一次化学反应也没有很好地表现出来,阿方索的傻白甜倒是非常明显。阿方索幼年的演员实在太萌了,青年时期的演员颜值大幅度下跌,但考虑到未来的人生轨迹,倒也实在是适合了。
这一段并没有说拍得不好,但在我的想象中,导演可以放更多心思去展现一个如此有趣的情节。
但电视剧版本有一点比小说要更具象,或者说胜过小说的是,它让我们更直观地了解到了莉拉,让莉拉这个角色更直观、立体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为观众提供了一个除莱农双眼之外的角度来解读这个倔强的女生(再次表扬演员)。
在小说里你几乎没有办法感受得到莉拉的懦弱,虽然我们都确信在她和莱农相伴的这一生当中,出现信心动摇、不知所措、被莱农的成就所产生的威胁感绝对不止一次两次,马尔切夫的逼婚、斯特凡诺的婚前背叛和婚后暴力、哥哥里诺因为她的承诺而不断膨胀的内心、尼诺在她心里编织的爱情梦但又迅速打破……这些时刻,即使是对于坚强如莉拉来说,当时都有着无法突破的绝望。
在小说中,作者也被自己自身的情感所蒙蔽,描述莉拉的文字无一不用她所能想到的坚韧词汇,但在电视剧版本中,我们能够很好地从演员的表演当中感受到她当时所能感受到的脆弱。
第一曲最后的婚礼在小说中有两个作用,第一个是马尔切洛的出现,成为了压破莉拉和斯特凡诺关系最后一根稻草,这在主线情节起到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关键是要吸引读者购买第二曲);第二个是从莱农的角度出发,非常形象地重新演绎了“庶民”的局限性和悲剧性,是那不勒斯四部曲里第一次浓墨重彩地陈述了阶级差异。这里引用书中摘要:
在那一刻,我更清楚什么是庶民,要比几年前奥利维耶罗老师问我时更加清楚。我们就是庶民,庶民就是争抢食物和酒,就是为了上菜的先后次序、服务好坏而争吵,就是那面肮脏的地板——服务员正在上面走来走去,就是那些越来越粗俗的祝酒词。庶民就是我的母亲,她喝了酒,现在整个背都靠在我的父亲的肩膀上。我父亲一本正经,因为佛罗伦萨的古董商人讲了一个淫秽的段子。
虽然从莱农的角度来说表现得未尽如人意,但却在莉拉的角度上有了一个超越小说的高光呈现,是“界限消失”式的另一个震撼人心的描述(虽然小说里并没有特别提及到这一次的“界限消失”),而这都多得了演员们的精彩表现。
可以说导演对悠长时间线的把握失控和情绪切割,被演员们的表演补回来了。演员的表演非常到位,特别是两位小主角。除了上面提及的婚礼,边界消失的哭戏、莱农对莉拉说要去伊斯基亚岛度假时,莉拉的眼神和那两句重复的It’s wonderful都让人动容。
BTW,弯弯字幕组的翻译实在太糟糕了,推荐人人影视版本。
那不勒斯四部曲中主要角色们成长起来的那个从来未被作者点名的旧社区,灵感来源于工人阶级集中的Luzzatti区。Luzzatti位于那不勒斯火车站附近,兴建于20世纪20年代,当时主要是为铁路工人提供一个住得起的便宜住宿区,随后不断得到发展,当时的社区建筑风格具有非常明显的理性建筑特征:空间狭小但极具功能性。
尽管如此,《我的天才女友》并未实际在Luzzatti区进行拍摄,主要原因是这个区域多年失修,目前的状态已经没有办法用修复的方式来恢复到当初的状态(而且,HBO也没有这么大的财力去支持修复,修复好了也不属于他们的)。
你在电视剧里所看到的那些场景,是由剧组场景设计团队在离Caserta城市一小时车程外的一个废置的玻璃工厂(80年代后就已经停止使用)上凭空搭建起来的,耗时4个月,12英亩的空旷郊区足以让团队完整搭建起莉拉和莱农童年共同成长的那个小城区,而这也让《我的天才女友》的场景棚成为欧洲最大的景棚之一。
场景总监Giancarlo Basili从毕加索名画《格尔尼卡》中吸取灵感,根据Ferrante在书中所刻画的细节,耗时四个月营造了一个超现实的氛围,完整建造了14幢建筑(索拉拉酒吧、莉拉家的小鞋店、斯特凡诺的熟食店、,教堂的表面、莉拉和莱农两家的室内场景,当然还包括了那个见证着两个小女主第一次出逃的又长又深又黑的隧道(虽然还原得不怎么样)。
有一点和现实的那不勒斯不同的是,在电视剧中你所看到的那个传奇城区虽然老旧、灰尘滚滚、居民们衣衫褴褛,但无论是莉拉和莱农的住所、还是街与道之间都相当宽敞,还有某种程度的整洁性,而这在50年代(甚至现在)的那不勒斯是不可能存在的场面。
导演对此则有着自己不同的看法,虽然在还原场景时他尽量遵照Ferrante在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但他希望在电视剧中营造出一种解构-重构后超现实主义的氛围。
自始至终,Ferrante都没有提及到莉拉和莱农童年时期那个破坏吵杂的城区的名字,但当主角们走出那个承载着他们童年的小城区、前往城市其他地方时,她却巨细无遗、清楚地写下了主角走过的每一条街道、停留过的广场、工作的商业区名称,随着故事情节的慢慢展开,那不勒斯在读者心目中的形象也逐渐清晰和丰富了起来。
Waterfront Chiaia是另外一个小说里出现得比较多的一个地方,里诺口中所说、心中坚信唯一能够让他们塞鲁罗鞋子大卖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的鞋子出现在这个区域的Piazza dei Martiri广场的商店里,这促成了斯特凡诺和索拉拉家族的生意合作的同时,也直接断送了斯特凡诺和莉拉的婚姻,从他们婚礼的那一天、马尔切洛穿着莉拉亲手所做的那一双鞋子走进婚宴的那一刻,这个婚姻就已经结束了。
而后来在这个广场成功开出来的索拉拉商店不仅仅见证了莉拉又一次的惊人创造力,还成为了莉拉生命里第一次为爱疯狂(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战斗堡垒。
Ferrante的那不勒斯四部曲成功把意大利的这个城市重新放到聚光灯之下的同时,也为它带来了新的收入来源,因为小说而不断涌入(呈现火箭式的增长)旅游参观者催生了一个专为小说书迷服务的产业,涉及到周边产品、导游、餐饮、住宿、观光等一系列的相关的商业。
直到目前为止,各大媒体还是不建议读者/观众深入真正的Luzzatti区,因为该区域实在是太穷太乱太危险了。
Max Richter的音乐相信大家都不会陌生(虽然可能说不出名字),他也不是第一次和HBO合作,在2014年就已经为HBO的神剧《守望尘世》创作过原声音乐,他的首本名曲《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出自2004年他第二张的个人专辑《The Blue Notebooks》)更是多次被各个影视作品改编,包括小李子主演的《禁闭岛》、2016年Amy Adams的《降临》等。
推荐《She Was Running》、《Elena & Lila》和《Whispers》(片头曲)。
HBO已经宣布续订第二季,今年九月回归。在《新名字的故事》及其后的故事里,我们将会更明显地看到帕斯卡莱口中的克莫拉黑手党如何影响着我们所有主角的命运走向,这个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势力,渗透那不勒斯贫民区每一个角落,谁也逃不掉。
是谁杀死了堂阿奇勒、曼努埃拉太太、索拉拉兄弟?是谁让里诺染上了吸毒的恶习?莱农的两个弟弟又是在为谁卖命?
甚至,是谁让莉拉的女儿消失了?
这些在Ferrante那不勒斯四部曲中不断消失的角色,这些在小说里说得模棱两可的、甚至被作者尽量日常化的骇人事件,在了解了真实历史之后,脉络或许会变得稍微清晰一些。而你会很容易发现,矛头都直接或间接地指向了同一个在意大利切切实实存在、且势力相当庞大的犯罪网络:克莫拉。
在《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甚至在第三曲的《离开的,留下的》,你会被发生在莱农和莉拉身边的事、那些出现在她们身边的或好或渣或坏的男人,那些她们曲折的成长而纠结,被书里那些节奏明快(作者真的很会把握读书的节奏)的情节抓得紧紧的,不能自拔。
但在最后一曲《失踪的孩子》里,隐藏在前三曲的影响着战后意大利的社会变局慢慢地被作者明朗化,被作者更加明显的与各个主角配角结合在一起,前三曲里那些虽然被作者轻描淡写、但仍然略显离奇、无法理解的事,在后面也慢慢地有了一个统一的说法。
这些看似与小民众生活毫无关系的大环境,却不断地塑造着他们的生活轨迹,情人的分与合,个人职业的明与暗,生活选择的困局,那些在前面三曲看似对生活有着相对控制力的主角配角们,几乎全部人都疯狂失控地被卷入到这个动荡的年代、急剧变化的社会漩涡中,被急速前进的时间火车冲撞得披头散发、四处逃跑。
无论是影视还是小说,但凡涉及到意大利这个神奇国度(尤其是二战中的脑回路精奇的作战计划和前后阵营的大转变),Mafia黑手党都是无法避开的话题。
但少有作品如此自然又隐晦地将这一元素穿插在故事构架之中,在Ferrante的笔下,甚至将这种无法回避的、支配着南部广大贫困地区的力量刻意平常化(不是淡化、不是美化),使之成为那不勒斯四部曲这座宏伟建筑的钢筋铁架,暗暗地支撑起所有主角故事的起承转合。
人物的命运看似在自我选择之间走向必然,却无时无刻被这股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力量影响着,那些看似是主角自主意识的决定,背后却透露出浓浓的个人命运无助感。这种力量如此强烈但几乎无法被感知的驱动力,也正正是克莫拉在意大利的真实样貌。
提及黑手党,很多人会第一时间想起西西里黑手党,但意大利黑手党并不是仅只一家,发迹于南部的克莫拉在二战之后也成为了让政府非常头疼的一个社会问题(南部还有另外三个比较大的黑手党:西西里黑手党Sicilian Mafia/Cosa nostra、农村发迹的Ndrangheta和Apulian Sacra Corona Unita)。
作为意大利最为古老的黑手党之一,克莫拉崛起于17世纪,大本营在意大利的坎帕尼亚地区及其中心城市那不勒斯,且在19世纪势力就已经渗透意大利南部监狱系统了。
和西西里黑手党金字塔式的组织结构不一样,克莫拉犯罪集团采取平行式的分权组织架构,没有一个权力集中的最高机构或组织,不同地区拥有自己独立的党派,因此不同地区之间常有党派之争。正因为不似西西里黑手党那样有一种明显的权力中心,平行的组织架构令到政府对他们的打击也非常力不从心。
有趣的是,克莫拉里虽然几乎全部都是男性,但在各个体系的最高级都会有一个“神圣的妈妈”灵魂人物,比如索拉拉家的曼努埃拉太太和她的那本传奇性的、几乎成为权力象征的小红本(后来被莉拉骗到手)。
克莫拉组织的活动基本上可以分成三个部分,赞助政客、在社区各种敛财和公路抢劫。
但他们并没有任何政治理想,他们对政治的干预纯粹是出于利益考虑,他们资助大量的政治议员竞选,对竞争对手进行打击,拉取选票无所不用其极,对投反对票的选民进行恐吓、刺杀、绑架等,但极少会受到制裁,因为受他们财政支持的政客非常之多。
在坎帕尼亚地区,克莫拉集团深入到几乎每一个人的生活当中,他们营造了一种紧密的、相互依存的社区氛围,通过为年轻人提供各种各样的就业机会而不断渗透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当中,年轻人也会被他们牵制着从事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
经过政府的大力打击,克莫拉势力在一段时间内似乎有被熄灭的势头。但在那不勒斯四部曲开始之初的50年代,克莫拉却迎来了他们的辉煌复兴时期,而这一切都利益大洋彼岸的美国。
在二战期间,美国军方与西西里黑手党和那不勒斯克莫拉达成了某种协议,克莫拉团伙为美国军方提供情报和保护他们的造船厂不受破坏,作为回报,美国军方也允许他们在本土继续发展。
就这样,已经贫穷了几个世纪的那不勒斯(一直都得不到意大利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在战后更加破败,基础物资严重短缺、公共设施也在战争中严重破坏,人民贫困不堪,而贫穷,成为克莫拉迅速复兴的温床。他们借机发展了大规模的黑市交易,并从中获取大额利润。
60-70年代,那不勒斯成为全球走私烟草的大本营,在70年代更是已经达到了2.15亿美金的年交易量(数据来自《Blood Brotherhoods》,著者John Dickie)。从80年代开始,烟草走私慢慢转向利润率更高的毒品(可卡因和海洛因为主)交易,比如莱农的两个弟弟被马尔切洛所控制进行毒品走私、大小里诺的毒品问题。
在80年代,尤其是1980年一个6.9级大地震之后(莉拉的另外一次“界限消失”出现),克莫拉势力利用震后重建的机会大量渗透政府机构和公共建设工程,对反克莫拉的官员和法官也展开了更加明目张胆的暗杀。
在这一时期虽然势力非常庞大,但都在在阴影当中,媒体从来都不敢当面去提及、更别说去报道和这个团伙有关的任何事情,小说中莱农所出的第三本书、后来联合莉拉所写的那篇报道,可以说在当时的整个意大利都是非常罕见的,带来的影响也相当之大。
所以在小说里莱农丝毫无损几乎成为了小说的一大bug,而莉拉的女儿(极有可能被当成是莱农的女儿)的失踪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莉拉失踪的孩子蒂娜,和小说里其他的谋杀和死亡事件一样,Ferrante都并未给出一个确切的解释,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清楚说明去向或者背后是谁操纵,在坊间猜测中还结合了意大利不断复兴的城市兴建所产生的危险(有点类似于我们小时候对汽车的认知,不要把手伸出窗外,不然会被其他来往的车撞断)。
但克莫拉组织的嫌疑是最大的,因为无论是莉拉公司大力为他们所支持的政治议员的对手拉票,还是当时莱农所出的书和所写的报道文章,都是对一直乐于暗中控制社会的克莫拉集团的一个曝光和打击,我并不是说这是索拉拉兄弟所为,以米凯莱和马尔切洛对莉拉的感情和纠结,应该还不至于会出手这么狠。
但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克莫拉是一个有着平等组织架构的犯罪网络,不同地区之间的克莫拉有着自己独立的运作组织和权力中心,但莉拉和莱农的这些行为对于他们整个网络都有着非常危险的影响,所以即使是索拉拉兄弟不采取行动,其他地区的克莫拉也绝对有理由出手,而索拉拉兄弟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控制。
80年代在克莫拉内部,有个叫Raffaele Cutolo的首领也曾经有过一个秦始皇般的统一大梦,纵横四海般要统一南部克莫拉,形成像Cosa nostra那样有明显权力中心的体系,最后不仅没有成功,还差点将这场一统大战变成了国民内战。(犯罪小哥也有大梦想还失败系列)
那不勒斯四部曲用了四年时间所编织的这个世界,之所以令人无法忘怀,不仅仅是因为作者为我们打造了一个跳出原有阶层的梦想和童话,见证了两个女孩持续且坚韧的友情,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虚构的,也不是历史曾经存在现已消逝的,而是就在当下、就在我们正在生活的这个世界里,是触手可及的,那些暴力和死亡威胁,你一转身就可能遇见。
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即使在最后,Ferrante也并没有意向要填上自己在小说开篇之初挖的那个坑(最后莉拉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给全球千万读者一个不奢求完美、但起码是完满的结局,甚至在最后,还加了一个坑:
当年被她们丢入地下室的布偶,为什么会重新出现在莱农的家门口?
她/他对于慰藉读者这件事,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正相反的是,她想要把那些明晃晃摆在我们面前、然而我们并不愿意看清和接受的事实,耐心地用四年的时间,一点儿一点儿、但持续不断地、残忍地逼着我们承认:我们生活在一个残暴的世界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
就算顽强如莉拉一般,也未能躲过。
那些我们自以为理解的事情,并不是事实的全部,甚至,我们的理解和事实相差甚远。(2018年,吃瓜观众亲眼见过的公共事件反转还少吗?有些不了了之,有些好歹有了个真假未明的结局。)
那不勒斯四部曲说的是莉拉和莱农两个贫穷区女孩之间长达数十年的真实友情,他们互动激励着对方不断进步的同时,也成为了照清对方内心欲望的棱镜。友谊不仅仅是关于爱的挽歌,也是恨的故事。
这是大部分媒体对那不勒斯四部曲推介的重点所在,但莉拉和莱农之间的友情在Ferrante的心里,其实并没有我们所想像的那么重要。莉拉和莱农之间的竞争和互助关系虽然贯穿了整个小说的始终,但真正影响着她们人生发展轨迹的却是战后意大利社会结构剧烈变化不可逆转的结果。
一个动荡的社会,无论是处于政治还是经济混乱的社会,对人性都是一个考验,目光短浅者有了短暂的耀武扬威,态度随风倒的人混得风生水起,正直之人遭到压迫,有先见之明的人总是将逃离作为第一目标来努力,创造力被牢牢地困在权力之下,人权被流放到无光之地、无人之荒。
热衷闹剧的观众在书中看到了两位女性之间的相爱相杀,敏感的读者看到了在她们背后悲伤的战后意大利(社会),绝望的人看到了暴力之后并没有好转的世界。
而这并不仅限于意大利,2018年的中国,若要写成书,令人大跌眼镜、不乏惊悚剧情的魔幻事件绝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担任巴斯大学主讲意大利文研究的课题讲师、同时也是一个那不勒斯人的Adalgisa Giorgio这样来形容小说里莉拉和莱农之间的友情:虽然充满着冲突和对抗,但这坚实友谊的背后却是对那个总是尝试抹去她们痕迹的世界的一个无声抗争。
A world which tries to erase it.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一个残暴的世界,一个试图将所有人淹没在暴力和麻木中的世界,它需要你的服从和忍让,无视你的存在,禁止你走出它的疆土,而更令人恐怖的是,这个疆土没有一个明显的边界,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走出去了,又或者是,其实身陷囹圄不自知。
Ferrante笔下的这个世界真实得可怕,没有单纯,没有对待的回报,只有视野永远模糊的暴风雨。
政治腐败、披在家暴(父亲、丈夫)外衣下的男权社会、强奸、高利贷、克莫拉黑手党、宗教压迫等,组成了这个对女性毫无怜悯之民的残暴世界。
这是她们的世界,也是我们的世界,这是一个权力之下人人无法自安的世界。
在读者眼里,先不提那些被作者刻意隐藏(起码在前三曲中)的无形力量,家庭暴力是所有人能够明明白白感受得到的,莉拉因在课堂上打败阿方索差点被斯特凡诺扯掉舌头、小学升学考试问题和父亲争吵时被整个丢出窗外、新婚之夜被斯特凡诺强奸……所有的看似荒诞的一切,都是真真切切会发生的事情。
正如作者在书中所写的,男人们在外头喝了酒、欠了债、被别人打了、被工作截止日期压得喘不过气、东西被抢或无法得到,他们带着浓厚的怨气回到家,妻子或者子女随便一句不合时机的话都可以成为他家暴的导火线,错误总是一环接一环地发生。
战后的意大利家庭早就已经告诉过我们,在和平年代,拳头比枪支更频繁地发生。
但那些曾经或蔑视、或欺压她们的男人们,就真的比他们压下的女性命运要更好吗?
一时风光的堂阿勒被谋杀、索拉拉兄弟的突然被杀、里诺最终被毒品夺去了生命、斯特凡诺的家道中落、帕斯卡莱的政治逃亡、弗朗科的自杀、尼诺的仕途骤然中断几受牢狱之灾……唯一似乎能够在这些漩涡中置身事外的,似乎只有莱农前夫、专心学术的彼得罗,而即使是他,在这过程当中也遭受了不轻的指责和暴力对待。
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人性早就已经不在可以讨论的范畴,有的只是在高压权力下扭曲的生存法则。
在这个暴力的世界里的子民并没有失明,他们一件不漏地目睹所发生的一切,但又看不到任何东西。在那不勒斯四部曲里,真正能够看清楚的,可能只有莉拉一个人,正如她自己所说的: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以前不知道,现在仍然不知道,因为我们没法理解发生的事情。这个城区的每样东西、每块石头、或者说每块木头,都是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出现的了。我们在这里长大,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东西,从来也没有想过,也无法了解。不仅仅是我们,她父亲假装之前什么都没有,她母亲也一样。我父母,包括里诺,大家都假装不知道斯特凡诺的肉食店“之前“是佩卢索的木匠铺子,属于帕斯卡莱的父亲;堂阿奇勒的钱,还有索拉拉他们家的钱是”之前“挣的。她试探了一下她父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谈论这些。没有法西斯,没有国王,没有压迫,没有欺压,没有剥削,这些都没有存在过。
多甫拉托夫说过,我们以自己唯一的天赋——冷漠,抵抗生活中的全部诱惑和恐惧。
今天的我们,又记得起多少曾经发生过的魔幻事件的细节。即使是受教育程度最高、已经出走那不勒斯辗转佛罗伦萨米兰的莱农,常常也只是被动地往前走着。只有莉拉,在每一次界限消失当中,随着当下自己无法控制局面的意识清醒的瞬间,看清了自己以前看到却不曾明白的事情。
这是一件需要智慧、善良、勇气和强大意志才能经历的事件,缺一不可。
对莉拉来说,每一次界限消失的出现,都是对这个世界的重新认识,都是她对身边所有事物失去控制的全面崩溃。
界限消失这件事,对于心思敏感的人都会经常发生,是我们对旧有所熟悉的世界突然变得陌生的一种感觉,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在心里所完全不一样了,以往紧紧牵绑着我们、让我们得以感受真实的那些人和事,在这一刻都突然松绑,这是一种孤独感,这是一次蜕壳般的成长和变化,不可逆转。
即使是原作者所用的那一个海上明月的例子,也无法很贴切地形容这种感受,但孤独的人会懂,这种孤独不是无人理解的孤独,是无论理解魔幻世界的孤独。
界限消失是一种祝福,也是一种诅咒,这决定于你在经历过它之后,是否还有勇气孤独往前,是否还有勇气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寻找、建立、维持自我一方的理性角落。
在此共勉。
相比于最后莉拉的下落,作者Elena Ferrante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更大的迷。从她的第一本书开始,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Elena Ferrante究竟是男是女,年龄多少,生活在哪里,那不勒斯四部曲是不是她的自传式作品,甚至和HBO的合作,她都是以邮件的形式进行所有的沟通,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人员见过她或他。在2017年意大利甚至还拍了一部关于她、但却完全没有本人出镜的记录片《Ferrante Fever》。
一本书在完成之际,就已经和作者本身脱离了关系,作者再也没有办法控制它在读者心中所产生的影响,所以若你喜欢、热爱甚至迷恋那不勒斯四部曲,那就好好享受它所带来的震撼,所带来的唏嘘,所引起的思考,这些才是你真正需要去探索的。作者是谁,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就好像你和人谈个恋爱,不一定就要了解对方的母亲是吧。
去他妈的。
个人公众号:DramaMatters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继续读书。” “我会花钱供你上。” “你一定要一直上学。” ”Promise me.”
本集的主要线索是:莉拉所做的决断将为她带来什么?
本集的关键疑点是:为什么尼诺忽然对埃莲娜冷眼相向?(直白地告诉你:和渣不渣没有半分钱关系)
第一场:阴影
开场出现的小汽车如同做了一个引荐,镜头追随它潇洒驶过,烟尘漫起,“赛鲁罗制鞋店”锃亮的花体字门牌高高悬起,好生气派!
第二个镜头固定在店内墙面,上头典雅大方地张挂着九种鞋样设计图。
第三个镜头,则是第二个镜头的结果,前景中是清晰的各色鞋样,齐齐搁在柜台上,设计图已成为产品。而背景中费尔南多正在指示两个制鞋工人,斯特凡诺的承诺已然兑现。
斯特凡诺与莉拉相携步入店中,视察鞋样。斯特凡诺问莉拉是否满意,莉拉嘴上虽然认可了,但面色凝重,低头不语。这些样品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斯特凡诺拿起一只样品鞋对照墙上图纸,也发觉到产品并未达到图纸上的水准。
这已经埋下不太妙的种子了,开场的新气象此时才刚捱过两分钟,现实的第一盆冷水已经浇下。
莉拉设计出的草图的确出众,可是以费尔南多小手工业主的手艺,却达不到这样的水平。也就是说,他们预期要轰动市场的新产品,根本没有诞生。
莉拉心里多么失望啊,她牺牲这么大换来的机会,就被父兄这么拙劣地糟蹋浪费。但她自己亲自试鞋,支持和维护了家人,让斯特凡诺和他们的矛盾没有过早爆发。
第二场:邀请
场景转到埃莲娜的高中课堂之上,宗教老师正在介绍共产主义者和马克思、列宁反对宗教的观点。老师提到的“葛兰西”是意共创始人之一,意大利同样受俄国革命的影响,和中国一样,在一战之后的1921年建立了共产党组织,反对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权,葛兰西后来被捕下狱,写下大量研究革命理论的文字,1937年去世。
本剧一些人物(比如奥利维耶罗、帕斯卡莱)所流露出的思想,一些很明显的社会现实(比如阶级对立),都可以和中国历史对比参照。这有利于了解本剧的大背景。人是时代潮流中的人,人必定会被时代所影响,所裹挟。心里对这个大背景有个底,会有利于我们理解剧中人物的思想脉络和发展。
埃莲娜却在课上走神,她总是在拿自己和莉拉比,尤其现在,莉拉都要结婚了,她心里更是纠结得很。她想着,莉拉和斯特凡诺是真心相爱,可是她却并不喜欢安东尼奥,所以,她觉得自己还是落在下风,这让她感到郁闷。
老师发现埃莲娜没有听讲,问她是否对自己的授课感到不满意。结果埃莲娜胆儿肥得可以,直接说:“是。”接着她将自己潜意识中对宗教的看法说了出来。她揭穿了人类将自身命运托付给宗教的虚妄,认为在这遍布贫穷和疮痍的环境中侈谈宗教是很讽刺的:
“就好像大火盈城,你却还在收集游戏卡牌。”
随着学识增长,也由于生活中的直接经验,她已经自觉成为一个无神论者。
埃莲娜的大胆言论在教会主导的教育体制中被视为反叛行为,他被宗教老师逐出了课堂。
在宗教老师发出驱逐令的时候,给出的是一个全景镜头,将老师背后的十字架和领袖像都展示了出来,告诉我们在当时的意大利宗教在政治中的崇高地位。当时意大利的执政党是天主教民主党,看这个名字我们就能得出宗教地位崇高这一讯息。黑板上的领袖像应该是当时的天民党主席和意大利总理阿多内·佐利。
埃莲娜也有些诧异,自己怎么就这么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言论?
她蒙蒙地站在走廊上,尼诺正好经过,得知埃莲娜因为不满宗教老师攻击共产主义而顶撞了他,尼诺热情提供了帮助。他找来一位女老师给埃莲娜解除麻烦。
在这个空当,尼诺在走廊上大方地向埃莲娜发出投稿的邀请,希望她将自己与宗教老师的矛盾发表出来。
接着他从身上拿出一份报纸,叫做“那不勒斯——穷人的酒店”。从报纸的名字我们可以猜测到这是一份针对那不勒斯穷人所面临的种种社会问题的报纸。
那么我们知道尼诺为什么会对埃莲娜这么热情了吗?
因为尼诺发现了埃莲娜的思想和自己有共通之处,他认可了埃莲娜的见识,这才向她邀稿的。在伊斯基亚岛上,我们就发现了尼诺是个桀骜自处的人,他对自己看不上的人,是不屑置言的。那时候埃莲娜在沙滩上向他搭话,他都不怎么搭理,因为他不相信埃莲娜有什么真才实学。
这个情节将尼诺的思想世界崭露在了观众面前,让人终于知道在他冰山一般的外表下,涌动的是什么样的岩浆。
追求这种人,不在于何等的倾城之姿,而在你内心的波澜有多宽阔。
尼诺对埃莲娜突然青眼有加正是因为他觉得埃莲娜是个有觉悟的人。不然你以为冰山小王子会随便跟你搭讪?
遇到了能交谈的人,尼诺便真诚地打开了自己,将自己写的文章给埃莲娜看,还鼓励埃莲娜有同样只读高一就发表了文章的女生。
可是埃莲娜想到的重点却是:他也和他爸一样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他也会和他爸一样写诗吗?
埃莲娜说过,她之所以不再理会尼诺就是因为她将自己对多纳托的厌恶投射到了尼诺身上。因此尼诺在报纸上的文章让她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她担心的是尼诺和他爸是品性一样的人。
当尼诺听到“你也写诗吗”这个疑问时,他当然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愣了一下,退了一步,看着别处,否定了。
——他说过,他要努力成为和父亲不一样的人。他一直在逃避父亲对自己的影响。
尼诺请来的女老师从教室中走出来,告诉埃莲娜可以回去上课了。这个老师对埃莲娜很关心,又透过尼诺的思想可以推定,女老师也是认同共产主义思想、反感宗教的人。
第三场:铅字
场景应是在莉拉和斯特凡诺的新家之中,莉拉和埃莲娜站在镜前,莉拉为埃莲娜试戴自己的新首饰。
埃莲娜将自己有机会发表文章的事情告诉了莉拉,莉拉连续问了两遍,文章是否会署上埃莲娜的名字。
此时她难道不会想起她们一起在长凳上许下的写书赚钱的愿望吗?
此时她怎会想不起自己独自完成的文学作品《蓝仙女》?
这本是她的梦想。
埃莲娜请求莉拉帮自己修改一下文章,莉拉心中有所抗拒,但还是同意了。
两人谈话间提到了尼诺的名字,但是埃莲娜还是没有告诉莉拉自己喜欢尼诺的事实。
莉拉看着文章草稿,立即进入自我状态:
“我能删改吗?”
“我能调换顺序吗?”
她镇定自若地在纸上笔走龙蛇,信马由缰,落笔寥寥,便将一篇文章修订完毕,俨然大家风范。
但是莉拉冷着脸说,再也不想看埃莲娜的文章,因为这刺痛了她的内心。
她已嫁作商人妇,从此将断绝纸和笔与自己的关系,她再也没有拿起笔的可能了。
但是莉拉坚持了一件事:由她来誊抄这篇文章。
誊抄是一件有仪式感的行为,这代表莉拉对过往那个自己的追认,也代表她对过往那个自己的剥离。从今往后,前尘如梦,既往不追。
她一笔一笔,字字如刀,割裂、完结。
莉拉修订过的文章使埃莲娜产生了一种错觉:身体中有一个她超前奔跑了一百步,而另一个她留在落在身后。
她知道莉拉的修改使这篇文章提升了档次。
尼诺看过之后,大为欣赏,自承自己没有埃莲娜文章写得好。埃莲娜的才学打动了他,因此他请求埃莲娜和他一起走走。(PS:尼诺的理想型是才女,而非花痴)
但是在校门口埃莲娜遇见了自己的庶民男友安东尼奥,一定是为了不让尼诺发觉自己的品味这么差,她催着安东尼奥和自己赶快离开了。埃莲娜也是很有劈叉潜质的。
安东尼奥希望埃莲娜陪同自己去参加莉拉的婚礼,结伴参加婚礼,那自然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埃莲娜不知如何拒绝,只好权宜地答应了,教安东尼奥好生空欢喜一场。
埃莲娜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将自己文章转印成铅字,只有做到这一点,她才能达到自我认同,旁白甚至说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自己真的存在,可见她心中强烈的欲望。这不能认定为纯粹的理想,而是掺杂着极强功利性的欲念。埃莲娜认为这是她摆脱卑贱身份,走向上层社会的阶梯。
第四场:婚纱
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在婚纱店为莉拉婚礼上的婚纱把关,埃莲娜也陪同而来,帮莉拉对付难缠的婆婆和姑子。
莉拉像个木偶一样在她们面前展示,听任她们评点,自己却没有发言的权利。
莉拉为了表达不满,故意说了一串别的款式的婚纱选项,取笑婆婆和姑子。
她转向埃莲娜,请她给出建议。
其实选婚纱这件事的核心,不在于哪件婚纱更好看,更合适。而在于,谁来决定,谁有发言权。婆婆和姑子说得听咱们婆家的,莉拉表示要自己说了算,埃莲娜则是她请来为自己作战的帮手。
这是一场未来谁能掌握主动权的战役,话语权就是主动权,不论是之前杂货店上班的问题,还是现在选婚纱的问题,或是以后的任何一件家事,都是这场战役中的一个个小型战斗。双方寸土必争,直到一方取胜为止。
这才是选婚纱一事的背后涵义。
莉拉有求于埃莲娜,埃莲娜便来帮她解决问题了。她从容走向婚纱货架,婆婆和姑子都很关注埃莲娜的举动。
这说明埃莲娜如今的学识和学历让她在当地的地位越来越高了,连卡拉奇家族也开始认同她。
还记得上一集在杂货店莉拉的婆婆主动关心埃莲娜的情节吧?那就是这个转变的体现。而现在,她们亦静静地等着埃莲娜发表意见。
埃莲娜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挑选婚纱,但她用词汇巧妙地糊弄了莉拉的婆婆和姑子,既让她们心里开心,也让她们觉得自己说得在理。
只有莉拉一眼就看穿了埃莲娜。
莉拉对自己和埃莲娜做了一个完美的总结,她说别人都怕她,但是埃莲娜却招任何人的喜欢,她就像坏孩子,而埃莲娜是好孩子,自小如此。
埃莲娜半开玩笑地说:“不是这样吗?”
莉拉有些伤感。
其实莉拉的伤感正是因为她委屈,她嫉妒埃莲娜,而且是从小到大一直在嫉妒埃莲娜。
从小学一年级课堂上,埃莲娜得到老师表扬后,她用沾了墨水的纸团扔埃莲娜时起,就是如此。
后来埃莲娜不断得到继续学习的机会,又得到去海岛上旅游的机会,现在又有发表文章的机会。在莉拉看来,埃莲娜总是显得那么幸运,总是有人在呵护她成长。而自己,孤苦伶仃,总是在独自挣扎、抗争、奋斗,却又没有那样的好运气。
埃莲娜为了让莉拉不要伤感,替安东尼奥感谢了莉拉给妹妹艾达一份在杂货店的工作,莉拉心情稍好,开了句“我是坏人”的玩笑。
第五场:开张
场景回到鞋店,一位女顾客正在试赛鲁罗牌的新鞋,赛鲁罗父子和斯特凡诺兄妹都密切关注眼前这单生意的成败。
女顾客选中了一双鞋,但是当她得知价格后,立刻刷下了脸,脱鞋走人。临走嘲讽了他们的高价:“如果我有这么多钱,我就在美国了。”
这话直接切中了鞋店的命门,他们皮鞋确实不错,但是成本和定价也随之上升得厉害,贫民区的人怎么可能消费得起?在当地是打不开市场的。
怎么解决这个矛盾呢?里诺说得对,得把鞋放到市区卖。可是下一个问题随之产生,要走通市区的门路,必须找索拉拉家。妈的!
莉拉的父亲费尔南多反正是个唯利是图的势利鬼,他没有节操,去找索拉拉家他完全没有心理障碍。里诺不愿意,因为他知道莉拉绝对会反对。斯特凡诺的态度很暧昧,不置可否。不置可否的意思一般就是心里有鬼。
——他是个商人。
第六场:背叛
场景马上转换到斯特凡诺和莉拉的家中,莉拉躺在床上,显得心事重重,十分难过,而斯特凡诺在房门外大喊大叫,逼迫她同意找索拉拉家帮忙。
斯特凡诺喊完,老爸费尔南多接着嚎,老爸嚎完,里诺也接着嚷嚷。
房中光线晦暗,厚厚的阴影罩着莉拉的身躯,她眼睛眨也不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自己的牺牲换来的就是这些吗?
母亲农奇亚知道谁来才有用,她叫了埃莲娜前来说项。
此时旁白交待了冰冷的事实。斯特凡诺轻易地背叛了莉拉,她的家人也背叛了她,他们已经和西尔维奥·索拉拉达成协议,索拉拉家提供市区卖鞋的渠道,作为交换,斯特凡诺让西尔维奥成为自己婚礼上的持戒人,持戒人的地位相当于夫妻双方的亲戚。
和索拉拉家成为亲戚,莉拉自我牺牲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她能不心如死灰,陷入无尽绝望吗?
——此时,她都还没有步入婚姻殿堂啊。
来看看我们学业有成,拥有真材实料的埃莲娜大小姐是怎么劝慰莉拉的:
“西尔维奥不是马尔切洛,他没有强拉艾达上车,他没有在新年夜开枪,也没有把安东尼奥打个半死,西尔维奥没有赖在你家不走,也没有在背后诋毁你的名誉。”
“你已经拒绝了一个索拉拉家的人,你知道这个街区的规矩,莉拉,你得付出点代价。”
——可是莉拉嫁给斯特凡诺就是为了不付出代价,至少不是这样的代价。
埃莲娜继续分析:你为的就是改变现状,让社区更好,让斯特凡诺更好,让家庭更好,你现在这样做却将一切搞砸了,婚礼没了,鞋店没了,这样反而让索拉拉家轻松取胜了。
埃莲娜更以自身经历作为例证。她顶撞了宗教老师,如果她不道歉,那意味着她被开除,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她会被重新打回十八层地狱。
埃莲娜认为,舍小取大,着眼未来,才是正道。她对斯特凡诺和莉拉的结合抱着期待,她认为他们的结合能够改变街区的现状。
首先,必须要夸奖,埃莲娜确实是个有见识,能冷静分析问题的人了。可是她的缺点是,她的阅历还不够,她的判断多半还是在依靠自己脑海中的推论。
她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这种想象带着浓厚的粉红色迷雾,恐怕她说出来自己也不会完全相信。
尚未完成结合,斯特凡诺已经背叛了莉拉,无产者和资本家的结合,一开始就暴露出这么明显的脆弱根基,你觉得这种貌合神离的结合能够延续多久?
莉拉始终比埃莲娜冷静,始终比埃莲娜看得透彻,她知道,斯特凡诺并不可靠,她知道斯特凡诺是个利益至上的商人。
可是莉拉再透彻也不能改变什么。一开始,当她做出决定时,她就等于把全部赌注押在了斯特凡诺身上,决定走向的其实是斯特凡诺。因为钱在斯特凡诺手中,莉拉没有经济自主的权利。
如果要我说,莉拉从这个泥沼一般的局面中脱离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独自远离,也许剧集一开始说到莉拉消失了,和这有些关系。
为什么莉拉只能独自走才能解脱呢?因为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她的家人都被她扛在自己的背上。
可是问题是,他们和她并不是一条心,庶民的劣根性在一切事情中展露。他们同资本家一样逐利,他们利欲熏心,他们为了自己的美梦可以牺牲其他,即使是自己的亲人。莉拉就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置于白白牺牲的处境之下。
莉拉想凭一己之力解救一家人的想法是完全不现实的,她的家人只会成为她的包袱,而不会成为她的倚靠和支柱。
这是莉拉痛苦的来源和悲哀所在。这也是初代觉醒者必定经历的悲痛和苦楚:是勉力维持还是独自前行?
这时斯特凡诺走进房中,他是如何打动莉拉原谅他的背叛的呢?他拿出了那双皮鞋,那双赛鲁罗牌第一双样品,莉拉的心血,也是全剧最重要的道具和象征之物。
此时他在灯光之旁,映射着这位商人资本家虚伪的嘴脸。斯特凡诺再次用伪装的深情欺骗了莉拉。
莉拉让步到,她独独禁止一个人——马尔切洛进入她的婚礼现场。
斯特凡诺眼神闪烁,他再次许下空口的承诺。
危机暂告消解。
第七场:冷漠
莉拉和埃莲娜敲开了奥利维耶罗老师的家门,希望送上婚礼的请柬,可是奥利维耶罗老师拒绝承认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莉拉。为什么会这样?
奥利维耶罗希望莉拉以知识改变阶级,改写命运。但是莉拉选择了最让她不齿的路——依存于男人,何况这人还是罪恶家族卡拉奇家的斯特凡诺。
这位老师在她们很小就灌输了丛林法则和阶级观念。知识竞赛之前,她对女学生们说:“如果我们不让脑海们知道,你们也和他们一样优秀,甚至更为优秀,他们就会将你们碾压在地。”补课时,她对埃莲娜说:“庶民是很低贱的,如果某人一直放庶民,他的子孙后代都将一无所有,一文不值。”
她希望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学生能够以知识突破男性社会的囚禁,超离出庶民的基因。所以她那样苦心劝说两家的家长让孩子继续上学,埃莲娜没有她几次在升学节骨眼上推一把,不可能走到高等教育,坐在课堂学习“高贵”的意大利语、拉丁语和希腊语。莉拉过早辍学,奥利维耶罗本已对她绝望,但是当她发现莉拉自己疯狂自学,将小学图书馆的书看了个遍时,她感动不已,让埃莲娜激励莉拉不要放弃学习。可是莉拉如今的选择,在奥利维耶罗眼中意味着对知识的背叛,对自我庶民性的认同,对男权的屈从,对恶劣传统的耻辱回归。因此她对莉拉做出了激烈的评价:“她的聪明都长到胸部、大腿和屁股上了。”因此她说:“我认识赛鲁罗,但我不认识这个人是谁。”
第八场:告别
婚礼之前,按照习俗,埃莲娜为莉拉沐浴。
莉拉家人都兴高采烈,他们傍上富亲戚了。可是坐在浴桶之中的莉拉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质疑。奥利维耶罗老师对她的态度,在她心中久久挥散不去。
埃莲娜试图消解莉拉的难过,可是这对莉拉这种人没有用,她越来越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的,因为在这个选择之中,她最没有考虑到的事是:为自己考虑。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命运中越发浓厚的悲剧前景。
现在她唯一的寄望就是,埃莲娜还能继续接受教育,继续完成自己未完成的梦想,代替自己脱离泥沼,改变命运。
“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继续读书。”
“我会花钱供你上。”
“你一定要一直上学。”
“答应我(Promise me)。”
在此,完成点题,这就是埃莲娜和莉拉之间的约定。
莉拉的表现出奇的坚决,甚至冷酷,她一定要埃莲娜不断地学下去,并且永不停止。
她知道,并且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教育和知识的决定意义。只有教育和知识,才是她们这种人最牢靠有力的改变命运的资本。
她已经陷在泥潭中,但是她要以自身为祭,为埃莲娜创造最好的条件和基础。
她们的共体双生,在此时得到最强烈的印证。
“你是我的天才女友,你必须比他们中任何人都更为聪明,不论男孩还是女孩。”
在这里,完成了对全剧的点题。
“我的天才女友”到底是谁?“天才女友”不仅是埃莲娜眼中的莉拉,也是莉拉眼中的埃莲娜。
我说过,这个剧是以埃莲娜的视角来进行叙述的。要想全面了解整个过程,必须再补缀上莉拉的视角,将整个过程梳理一遍。而莉拉的视角,往往是隐晦的,需要我们深入挖掘。
但是现在,她说出来了,这句“你是我的天才女友”将两个视角合并在一起,整个故事终于完全立体起来。你对我的嫉妒,我一点也不缺;你对我的爱意,我也从不曾少。莉拉和埃莲娜最终超越了人类天然的各自独立的属性,成为了一对并体双生的存在。
最后,莉拉从浴盆中站起,她青春的肉体完全展现在埃莲娜和观众的眼前,而且镜头是一个大特写,正定格在她的隐私部位。
有人可能认为露点是完全不必要的噱头,但这并不是噱头。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特写部位的选取,要宣示出来的意思正是:这部年轻的肉体即告枯萎,这是它最后的青春荣光。
从此以后,它将迅速凋败,迅速腐烂。
少年时代的那个莉拉,就此别过。
“我头脑里的梦想,终于踩在我脚下了。”多么残酷的自我消解和宽慰。
第九场:婚礼
遵照习俗,婚礼首先在教堂中举行,整个过程采取了家庭录像拍摄的方式,所有人都沉陷在感动之中,场面十分温馨。
教堂的仪式完毕以后,婚礼转到酒店继续举行。
埃莲娜和童年的小伙伴们坐车过去,开车的是安东尼奥,他飞快地开到现场,还对埃莲娜说了句:“我把她当你一样。”安东尼奥并不是在侮辱埃莲娜,他只是带着戏谑的语气在表达爱意,没有文化的人,你得担待。但是埃莲娜对安东尼奥的粗鄙相当反感,她表达了对他的不满,提出分手只是早晚的事了。
从这帮人的站位来看,恩佐和卡梅拉已经凑成一对,帕斯卡莱和艾达差不多也有那个意思了。这两个男人以前喜欢的都是莉拉,但是现在都退而求其次,能怎么办呢?贫民区的小圈子就是这样,自我消化,量力而行,就像中国一些封闭的农村地区一样。这都是阶级所决定的。
第十场:泥沼
婚礼转移到婚宴现场,继续进行。埃莲娜忽然看到尼诺也来到了现场,她立刻迎了上去,和尼诺待在一起,安东尼奥心里很是不爽。
尼诺对现场的状况十分漠然,也不主动和埃莲娜说话。埃莲娜没话找话,尼诺应答得十分敷衍。从里诺的谈话可以看出,他在关注工人的生活,关注社会底层的真实境况,他在对社会问题进行研究。
当斯特凡诺和莉拉跳舞时,斯特凡诺的眼神其实有些闪躲,因为他自知做了亏心事。
安东尼奥在场下郁闷地看着埃莲娜和尼诺坐在一起,埃莲娜则郁闷地发现尼诺十分投入地注视着莉拉的一举一动,她发觉了尼诺对莉拉的感情。
埃莲娜试图引起尼诺的注意,问他是否还看小说,尼诺冷漠地告诉她自己已经不看小说了,小说毫无用处。
新人一舞过后,场下来宾开始结伴跳起舞来,安东尼奥皱着眉头走到埃莲娜身边,要求一起跳舞,埃莲娜看了尼诺一眼,尼诺懒得理睬,埃莲娜不好拒绝安东尼奥,只好去了。安东尼奥宣示领地归属权一般地瞪了尼诺一眼。
安东尼奥十分气氛地控诉了埃莲娜和尼诺举止亲密的行为,离开了现场。埃莲娜表现十分冷静,她没有追回安东尼奥,而是重新回到了尼诺身边。显然,她已经决定辜负安东尼奥,她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埃莲娜想邀请尼诺跳舞,可是尼诺表示自己从不跳舞,他觉得那很愚蠢,干脆地拒绝了埃莲娜。
在现场一片欢乐或者说混乱的气氛中,里诺还邀请了皮诺奇娅跳舞,这很有意思,卡拉奇和赛鲁罗两家这是要两两配对吗?
为了引起尼诺的注意,埃莲娜在餐桌上开始对阿方索谈文学作品,尼诺转头对阿方索自己最近也看了这本书。这说明他还是看小说的,只是他不想和埃莲娜交谈。
尼诺像要故意刺激埃莲娜似的,告诉她那篇文章没有被发表,埃莲娜脸都垮了。
狠狠伤害过埃莲娜之后,尼诺起身决意离开,埃莲娜拉着他的手都没能将他挽留下来。
婚庆现场一片混乱,埃莲娜看着眼前的情景,忽然想起小时候奥利维耶罗问她的问题:庶民是什么?
此刻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庶民性,她眼前的所有这些人就是庶民,他们流露出的表情,他们的一切举止,都无时无刻在暴露他们的庶民性。
埃莲娜明白的庶民性,莉拉早在第四集烟花之夜就领悟了。
可是如今莉拉自己也沦陷在这种庶民性之中,埃莲娜感到自己十分的绝望,她失去了一直带领她前行的莉拉,她如今孤立无援。
为什么尼诺突然会对埃莲娜那样冷漠,那样决绝地离开呢?
事情的引子首先在安东尼奥的身上,当尼诺看见埃莲娜和安东尼奥走在一起时,他已经对埃莲娜十分鄙夷(所以取消了为她发表文章),而婚礼上看见安东尼奥和埃莲娜之间地互动,更使他对埃莲娜感到失望。他本以为埃莲娜在思想上已经和自己一致,但是他看到埃莲娜还依然和街区那些他看不起的庶民谈恋爱,他的冷漠就自然而然了。
更重要的是,在婚礼现场,尼诺见到了莉拉,他小时候最佩服的人就是莉拉,可是此时此地,莉拉的形象在他眼前整个瓦解。他看到莉拉的结婚对象竟然是罪恶的卡拉奇家族之子,他看到莉拉那样陶醉地和这个街区的压榨者共舞,他接受不了曾经的那个莉拉发生如今这样的转变,他破灭了对这个街区最后的留恋,愤而离开了。
尼诺的思想其实很偏激,很极端,但这大概也是符合当时的时代风气的,在革命年代,就是有这种缺乏实践,却思想上十分纯粹的人,他们对过去的传统或自身的阶级感到十分羞耻,恨不得能洗脱自己身上的全部基因印记,将自己改造成完全不一样的新人。中国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同样是一股这样的风气,有人竟然要废掉中国汉字,早期共产党很多人也抱着纯洁的社会主义理想南北闯荡。
对埃莲娜而言,她觉得自己逃离这个处境的唯一希望就是尼诺,所以她不能放尼诺走,她跑出去追赶尼诺。
这个追赶情节处理得十分出色,埃莲娜没能找到尼诺,她看到的是走出车门的一对兄弟……
埃莲娜急忙回去,她非常悲伤地看着莉拉的眼睛。莉拉正在和斯特凡诺高兴地起舞。当看到所来之人时,莉拉脸色大变,之前的一切欢乐气氛至此急转直下,拐入悲情之中。
来到现场的就是索拉拉兄弟,她恨之入骨的马尔切洛满面春风地到来,自己的哥哥里诺在同他亲密互动,斯特凡诺还试图向莉拉解释。
真相明摆着,莉拉的家人和丈夫再次背叛了她。他们侵吞了她的底线之后,更进一步侵吞了她的底线。显然,他们暗中和索拉拉家进行媾和,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当成了牺牲品。
马尔切洛整张脸都写着“邪恶”二字,他望着莉拉,他要复仇。复仇的方式就是那双皮鞋,那是莉拉亲手制作的皮鞋,由斯特凡诺买到手里,就在婚礼前还被斯特凡诺当成哄骗自己的工具。可是现在,它穿在自己的敌人脚上。中间发生了什么?只有斯特凡诺背叛了对莉拉的承诺,无耻巴结了索拉拉家这一个可能。
此时这双皮鞋象征着资本家彻头彻尾的虚伪,象征着无产者被资本家无情地嘲弄和欺骗。这也揭示了二者的联合是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图景,虚浮到顷刻间就崩塌了。
那一刻,莉拉意识到自己的所有牺牲都是没有意义的,她意识到斯特凡诺绝不可能改变阶级本性,自己只是一棵完全无法决定自身命运的浊世浮萍。
这一刻,埃莲娜也发觉了自己错得有多么荒谬,她发现了自己也始终没能脱离掉自己所处的阶级,自己所在的梦魇。
这一刻她们的心灵是相通的,这一刻她们没有任何人并肩站立,她们只有孤立无援的彼此,只有彼此能缓解心中无限的创伤。
她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在泥沼之中。
“那不勒斯四部曲”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结束了,我们消耗了一年中十二分之一的时间一起做了同一件事,那就是见证莉拉和埃莲娜这对并蒂双子星的痛苦与抗争;见证了那不勒斯社会的落后与发展;见证了资本家和无产者的对立与媾和;见证了为主角所不齿的庶民性;见证了想要改变命运和扭转历史进程的极端困难。
她们的少女时代被画上了耻痛的句点,明年,她们的青春成人时代,将再次卷袭而来,那不勒斯和意大利的历史要继续走下去,一代人的挣扎与撕裂远未终结。时代中的浪花啊,即便你是最亮的那一朵,你难免打在岩壁上!
我们从来不是在教育中成长,而是在教训中被迫成熟。
第一场:抵达
第一个镜头是轮船上的视角,背景是晨雾朦胧的伊斯基亚岛,前景是暗流潜涌的海面。不论前景还是背景,都是一片冰冷的色调,镜头缓缓平推,加之鸣鸣不平的海浪声,给人以压抑不安的感受,和悲观的暗示:这注定不是一趟美好的旅行。
轮船抵达码头,游客们满面笑容走下甲板,有男人兜售明信片,有女人叫卖小吃,旅店老板在拉客,赤膊的小伙子一头扎进海里,渔民在船上岸边撒网或收网,小孩子满街乱奔,还有随处可见的白色建筑和海边裸露的白色礁石,等等。这一切充满人气的声响和图景都将冰冷的气氛迅速冲淡。
光线也明显地充足起来,天色更是晴正的蓝天。
坐上蓝色的小巴士,轻悠的一声鸣笛,满载着愉悦奔赴各自的欢乐之园。
画面风格的强烈的反差,已然取代了首镜中寒冷、压抑的氛围,全身心都被美好的事物所包围。
第二场:大海
不过埃莲娜尚未松弛下来,因为她不是一个纯粹的观光客。
她提着行李箱,找到了自己要借宿的人家——奥利维耶罗老师的表妹奈拉家中。奈拉的热情让她放松了不少。
奈拉将她的住处安置在厨房,那里有个可以折叠的小床,又给她分配了每天要完成的家务,从小习惯吃苦的埃莲娜都欣然接受了。
从奈拉的一番介绍中,可知她是经营民宿的老板,伊斯基亚岛是座适合休闲观光岛,旅游业是这里的经济收入之一。埃莲娜到达的时候,奈拉家有一处空着的房子,当然这是给观光客租住的,埃莲娜不会被款待住在这里。
奈拉还有一个值得被注意之处,她大概没有丈夫,从她言语和旁人口中都没有提起过她有男人。本集中我们能发现的是她对业余诗人多纳托有着崇拜心理,她应该是个喜欢一点文艺,并且家境自足的单身女人。
和她相似,我们也从没有发现奥利维耶罗老师家里有男人。那么,这就有点值得讨论一下了。这两姐妹都是有一定文化水准,生活比较自足的女性,而这样的女性竟然都是没有丈夫的,这是不是作者潜意识中女性独立的体现呢?有钱,有文化,不依靠男人,这是她们共有的标签,而且其中似乎还暗含着因果关系:有钱,有文化,就可以不依靠男人,从男权社会中找到出路。
向埃莲娜安排完任务,奈拉带埃莲娜去收拾英国客人的房间。这个镜头是一个180°的摇镜头,将美妙的岛上风光尽收眼底。同时它也是一个过渡镜头,伴随着旁白的叙事,当镜头摇完,埃莲娜已经在岛上待了一段时间了。
值得注意的是,当镜头摇完,奈拉和埃莲娜已经变换了着装,这点很考究,它没有让演员还穿着一样的衣服。这意味着在这个半分多钟的长镜头中,演员有接近30秒的时间换一套衣服。
前几个月我看了几集湖南卫视一档综艺《幻乐之城》,这个节目很有意思,将影视拍摄、后期制作与直播形式融为一体。一边演,一边拍,一边剪,一边播,台前的观众看到的还是电影,这没什么可说的。有意思的是他们同时将幕后的工作情况也用小窗放出来了,于是我们就看到了演员急忙换场,快速更衣的种种真相,让我们知道电影作为一门欺骗的艺术到底是怎么成功蒙骗到观众的。
因为母亲灌输的恐惧,埃莲娜一直没有换泳衣下海游泳,在奈拉的鼓动之下,埃莲娜终于鼓起勇气,穿着泳衣来到沙滩,缓缓走进大海。
终于走进了大海让她感到真正地愉悦起来,轻掬一掌海水,放在唇边舔舐,她尝到了大海的味道。海水越来越深,她试着作出划水的动作,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回头一看,惊喜地发现自己真的漂浮起来了。原来自己小时候真的游过泳,母亲没有欺骗她,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带她游泳的那段记忆……
从童年看海却半路折回,到高中终于近距离观赏到大海,到现在她都成大姑娘了,终于走进了大海,享受到在海滨城市应有的乐趣。高兴的同时,却那样的苦涩。
正如那句旁白:“我曾想过要如何在那不勒斯这样的城市里活下去,却一次也没有想过,要去海中游泳。”
那不勒斯本就是靠海的,可是作为在贫困郊区生活的穷人,咫尺之远的大海竟然也如同难以企及的天边。让人想起小时候埃莲娜和莉拉一起朝遥远的地平线奔跑的那个镜头(那是全剧最美的画面)。贫穷,不仅限制了物质生活,同样禁锢了精神世界。
埃莲娜自由自在地游进大海,镜头抬起,阳光下大海一片金色,她逐渐缩小。
此时,情绪性的音乐变得越发令人不安,画面也逐渐暗下去,直到大海将她整个吞没。这里又是一笔悲剧色彩的暗示。
第三场:父亲
这一场一开始,就是埃莲娜对着大海清洗餐具的画面,她身旁是洁白娴静的小花,这让人立即想起海子的诗句: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头顶阳光充足,天空云卷云舒,远处的背景是蔚蓝无边的大海,整个画面色彩十分饱满。这是与埃莲娜心境紧密相关的,这段日子可能是她人生中迄今最愉快的一段时间。
英国房客要回国了,埃莲娜送别他们时,说了几句简单的英语句子,她也能听懂他们的英语告别,显然埃莲娜是受到了英国客人的语言熏染。英国夫妇送给她写有自家地址的名片,邀请她今后来伦敦做客,这可能是一个情节性伏笔。
唯一让埃莲娜心中有些顾虑的是,她给莉拉写了很多信,莉拉一封也没有回,她有些担忧莉拉的处境可能很糟糕。
以上算是埃莲娜岛上时光的第一阶段,平静简单,充满阳光。
奈拉絮絮叨叨地向埃莲娜介绍即将到来的一家新游客,她尤其对这家的父亲不吝溢美。当奈拉将那本诗集拿出来时,埃莲娜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人了。
(诗集扉页上写:“献给亲爱的奈拉和她的果酱(jams)。”果酱一词也许是一个下流的隐语,不过我没查到有这个意思,应该是我想多了。)
镜头给了埃莲娜的眼睛一个好几秒的特写,这一刻她一定在想:尼诺,尼诺,尼诺。她脸上显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演员表演太含蓄了)。
下一个画面直接切到一个慢镜头,业余诗人、正牌铁路职工多纳托带着一家子出现了。慢镜头模拟的是埃莲娜的眼神,她在细细地搜寻尼诺的身影。
下一个镜头切到埃莲娜和奈拉。奈拉站在一旁咧开熟透了的西红柿一般的笑容,与呆若木鸡的埃莲娜形成强烈反差。埃莲娜很失望,因为尼诺没有出现。而我们可以发现她有多期待尼诺的一个细节是,她的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一头金黄的卷发。
(看到埃莲娜黑黑的皮肤,我不得不佩服演员的敬业和剧组的严谨,为了符合情节逻辑,演员真把自己晒黑了。)
这里有必要照顾一下观众的记忆,将多纳托一家重新介绍一遍。
这一家子的姓氏是萨拉托雷。
父亲名叫多纳托,铁路职员,业务诗人,他和疯寡妇有婚外情,多年后还寄了一本诗集给她,埃莲娜觉得这件事很浪漫。
母亲莉迪亚,家庭主妇,同疯寡妇争风吃醋,后迫使多纳托搬离了那个贫困社区。
长子尼诺,和埃莲娜是高中同学,小学曾向埃莲娜表白,但搬走时他一句话没说。
长女名叫玛丽莎,因为她辱骂梅丽娜为“荡妇”,莉拉还教训过她。
另外还有三个小孩子:皮诺、克莱利亚、西罗。
玛丽莎和埃莲娜在海滩边聊天,埃莲娜很惊讶玛丽莎竟然知道她的恋爱经历和学业成绩。玛丽莎告诉埃莲娜这一切是尼诺告诉她的。并且玛丽莎说尼诺总是埋头看书,能谈起你就很难得了。这说明尼诺对埃莲娜是上了心的,而且埃莲娜尾随他的举动可能已经被他发觉了。如果是这样,那意味着尼诺已经知道埃莲娜喜欢自己。
埃莲娜问,尼诺不来吗?
玛丽莎道,爸爸走后他才会来,他受不了他。
这里设置了一个疑点。既然说到了多纳托,下一个画面也就自如地落在了他脸上。这是一个近景镜头,多纳托在画面中抽风一样癫笑,表情夸张而丑陋,身子歪斜并前倾,这让他的头与身子的比例是失调的,似乎是对尼诺的那句评价做了一个正面回应。
多纳托坐在主席之上,向女主人奈拉讲了一个有关妻子跳舞时放屁的笑话。看着滑稽的多纳托,埃莲娜开心地笑着。
多纳托注意到埃莲娜,问了句,你是不是工作了?这句问话是很粗鲁的。没带称谓,就像在招呼仆人一样。而且轻视的意味明显,他觉得以埃莲娜这种家境,她肯定早就辍学了。这时,多纳托还没留意到“低气压女王”埃莲娜,当得知埃莲娜竟然和尼诺在同一所专修古典文学的高中上学,他十分惊讶,语气立刻轻柔起来,开始对埃莲娜投以过分的关注。此时,他的眼神已经起了变化,心中转动着什么念头。
对多纳托的夸奖,埃莲娜并没有觉察出异样,她害羞地低下头去,很是受用。
多纳托在餐桌上说话期间,妻子莉迪亚一直是注视着多纳托的,她的眼神中包含着戒备和不安,好像她看着的是一件自家的宝贝,现在放在院子里,担心别人偷走。多纳托对埃莲娜的异样神色,她也发现了。但她没有做出任何相应行动,没有制止丈夫,也没有提醒埃莲娜。
第二天,多纳托带着玛丽莎和埃莲娜下海游泳,还热情地指导了埃莲娜使用正确的泳姿。这里,又有一个他意味深长注视着埃莲娜的镜头。
上岸之后,埃莲娜也开始同多纳托主动交流,以埃莲娜的性格来说,这是难得的事。说明多纳托给了她很好的印象。
旁白交代,一连十天,她感受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这自然和多纳托离不开关系。
萨拉托雷一家人在海滩休闲后回家,镜头是以埃莲娜的视角出发的。她注视着多纳托的背影,多纳托一个人将伞具、躺椅全背在身上,哼哧哼哧地往上走,孩子喊累,他又一把搂起。埃莲娜充满笑意地望着多纳托,多纳托要走了,她感到很难过。
埃莲娜对多纳托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呢?很简单,女儿对父亲的情感。埃莲娜并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可是父母亲对她从来都缺乏良好的关爱方法,家庭生活是紧张、压抑的,所以她其实是个十分缺乏关爱的孩子。多纳托的出现,将她潜意识中对慈父的向往和美好想象都激发出来了。而她也误以为,多纳托对她投注的也是慈父的凝视。
第四场:恋人
想象中的父亲离开后,对埃莲娜来说,最开心的事就是记忆中的恋人要来了。她有没有满心小鹿乱撞这样想过:她从小喜欢尼诺,尼诺从小喜欢她,她们相逢在这样一座美丽的海岛,是否该顺其自然地发生美丽的爱情故事?
电铃声响,尼诺真的来了,擦手的小细节透露出埃莲娜内心的紧张,但她单纯又期待的眼神就此开始一霎也不霎,从尼诺进门,一直到尼诺走进房间,她一直全神注视着他。
可尼诺对她的回应恐怕就只能用巨大的落差来形容了。
一走进厨房,尼诺铁定就跟她对了眼,但是尼诺跟所有人都打完招呼,最后才轻声对她说了句“你好”,而且没有带名字。
玛丽莎觉得尼诺很没礼貌,提醒尼诺,尼诺才称呼了埃莲娜的名字,顺带问候了一句“你好吗”,就扭过头去了。尼诺没跟大家说几句话,就一个人回房间了,显然他是个性子冷淡,不喜热闹和交谈的人。
玛丽莎和尼诺性格完全不一样,对尼诺的冷淡作风满是讽刺。
接下来就是经典桥段之一了。
晚上,埃莲娜在厨房铺好折叠床,一个人靠在床上看书。这时门响了,埃莲娜立刻装睡,走进来的是穿着睡衣的尼诺。
尼诺接了一杯水喝,回头见埃莲娜睡着了,便过去将埃莲娜手中的书轻轻拿开,在她正在看的那一页折了一个小角,放好,俯身为她熄了灯,而后离开,全程没有一丝色情。
黑暗中的埃莲娜露出了和小时候被尼诺表白后一样的笑——把脸又笑肿了。
第二天在海滩上同玛丽莎聊天时,埃莲娜一句话都没听进去,频频回头,看尼诺有没有来,等到真来了,就紧张得只敢偷偷看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匀。
尼诺照样没有甩她,一个人光了膀子,帅气洒脱地走向海里,任埃莲娜在沙滩上独自焦急该如何接上话,他一个人朝大海深处游去。
游玩泳之后,尼诺回到沙滩上专注地抽烟看书,埃莲娜也在一旁趴着看书。镜头中的尼诺是坐着的,埃莲娜是趴着的,两人关系中的心理地势表达了出来,尼诺是在上为主的,埃莲娜则是在下为仆。
眼看着尼诺烟已抽完第五根,埃莲娜终于鼓起勇气搭话了:
——你在看什么书?
尼诺瞥头看了她一眼,视线没停留一秒钟,淡淡答道:
——《卡拉马佐夫兄弟》。
尼诺的冷淡让埃莲娜十分失落,不知如何是好。尼诺自己觉察到了埃莲娜的失落,隔了好一会儿,总算又礼节性问了句:
——你呢?
——莫泊桑的《俊友》。
尼诺简要做了句评价,又低头看书了。
埃莲娜再次努力搭话:
——你那本书讲的什么?
尼诺终于打开了话匣子,在交流文学的时候,他显得很有倾诉欲。
就在尼诺口若悬河的当口,躺在两人中间晒太阳的玛丽莎突然坐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谁在乎什么卡拉马佐夫的破事?
尼诺和妹妹兴趣全然不同,毫无共同话题,一个人趟浪蹈海,远远地孤绝而行。
出人意料的是,多纳托提前一天回来了,这让埃莲娜感到喜出望外。
多纳托一家人聚到一起,而尼诺一个人背行远去的背影,印证了尼诺与父亲关系的疏离。
第五场:伤逝
多纳托一家人的晚餐聚会上,多纳托说话时,摄影对他的拍法仍是刻意丑化的。
莉迪亚关切地探问这几天他干了些什么,其实是担心他有没有拈花惹草,她的语气中透着脆弱,她的眼神充满可怜。她的神情不禁让人叹息。
到这里我明白了莉迪亚这个角色在剧中的使命,她同样是一个男性的附庸,她的生活完全围绕着多纳托旋转,从她始终不离多纳托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没有多纳托,估计她会变得和疯寡妇一样。
多纳托侃侃而谈的时候,尼诺的神情表示他对父亲充满厌恶。因为多纳托的归来,尼诺决定提前离开。多纳托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让他感到反感,忍不下去的他蓦然站起,邀请埃莲娜出去吃冰淇淋,其实是为了避开父亲。
埃莲娜同尼诺终于得到独处的机会,尼诺谈起了小时候的事。尼诺说他小时候很羡慕埃莲娜和莉拉的这种关系,他想加入她们,但是没有勇气。可见尼诺小时候就是个内向、孤单的孩子。
尼诺还笑着提起了那次表白:
——那时我很喜欢你。我以为我们只要订婚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一直到这里,埃莲娜的心花都在怒放。直到这句:
——我们三个,我,你还有莉拉。
尼诺的一番陈述终于将他对埃莲娜的感觉讲清楚了。原来他是羡慕埃莲娜和莉拉形影不离的关系,想加入她们。那时他还小,他以为人与人之间只要结婚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可以永远做朋友了。这番真实的告解不仅让人体会到他童年的孤寂,却也消解了他对埃莲娜的那句“我要娶你”的表白。因为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和你们做朋友”。而埃莲娜就因这一句话,阴差阳错,误了她的整个青春年少。她理想中的相亲相爱轰然塌掉一半,变成了她的一厢情愿。
而且对埃莲娜来说,更糟糕的情况是,显然尼诺对莉拉的关注更胜过她(莉拉这是把剧中的男主角全部打包带走啊)。尼诺开始询问莉拉的近况,不停表达对她的赞美。
埃莲娜呆呆地应着,看着,一颗心同手上那枚甜筒一样,在海风中融泄了。
——她让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尼诺这句话对埃莲娜完成了绝杀。埃莲娜心中单纯的爱情图景瞬间如双子塔一般原地瓦解,她的心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
(真让人感慨,原来天才就是不在你身边,她的灵魂也会化作阴影笼罩着你。而且,天才是全面压制,满盘通吃。这何止是天才,简直是天人了。)
第六场:吻
那天晚上之后,埃莲娜再也不给莉拉写信了,您这是远在千里之外也可以给我胸口来一箭透心凉啊!
但埃莲娜可没就此放弃尼诺,反而将心思全都花在了尼诺身上,体贴入微地照顾着尼诺生活上的一切,可怜地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尽管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也感到非常地满足。
高中时代的埃莲娜的思想境界也就止步于此,她并没有将自己视作和尼诺对等的个体,爱情之中她是卑微的。她离成熟、独立的终点还有着结结实实的路要赶。
尼诺离开的前夜,埃莲娜鼓起勇气邀请他去海滩走走,她连续请求了三遍,可是尼诺直接忽视了她的存在。埃莲娜跑到海滩上一个人哭了一路。
根据旁白,她似乎将尼诺当成了自己逃离街区的希望所在。这透露出在埃莲娜的世界中,男性的主导地位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虽然她接受了不少的教育,可是这一关她还没有突破。
然而她最崩溃的时候,尼诺却又出现了,简直就像一个专业调情高手,先让你爱得不能自拔,再让你痛得万劫不复,却又在你心死如灰的那一刻化身王子降临。
尼诺坐到埃莲娜的身边,他怎会没有领会到埃莲娜对他地情意,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埃莲娜的眼泪与痛苦。
尼诺明明没有理会埃莲娜,为什么现在又来找她了呢?
目前为止很难揣摩。要么他是出于善心,他知道埃莲娜很想和自己一块散步,因此在送妹妹去朋友那里后就马上来找埃莲娜了。要么他就是手法高明的情场高手,现在是他的收网时刻了。
我觉得,人性是复杂的,任何一个太直白的答案都显得太过绝对和幼稚,我更倾向是兼而有之。人性好比鸡尾酒,许多事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做了。
尼诺说:
——我一个小时之后去接玛丽莎。
这句话的意思是:
——我可以陪你一个小时。
他紧跟着说了一句听起来前后不搭调的话:
——我尽力让自己的生活不像爸爸一样。
这句话很有可能是一句重要的暗示。从接下来尼诺的倾诉中可知,他的父亲多纳托是个对妻子不忠、感情泛滥的男人。尼诺这么说,说明他在强力控制着自己不滥情,不伤害到别人。如果他和父亲完全不一样,他也用不着全力克制自己。正因为他也有这样的倾向,所以他才会这样地刻意。
再联系到他对埃莲娜的态度,他一直刻意同她保持着距离,也许就是在践行他对自己的要求吧:不要像爸爸一样。
如果是那样,他的冷淡完全是可以被理解的。可是问题是,最后一晚,最后这一个小时,你又主动靠近了埃莲娜是怎么回事呢?
……还是失控了,还是向父亲的路发展了,尼诺终究不是柳下惠。
接下来,尼诺向埃莲娜倾吐了自己隐藏着的心事,他那样动情,那样伤感,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说这些压在他心中难熬的秘密。尼诺这个人可说是被他的父亲给毁掉了。
他告诉埃莲娜,疯寡妇梅丽娜曾是多纳托的情人:
——他明知她是个脆弱的女人,但还是占有了她。他这么做纯粹是出于虚荣心,为了满足虚荣心,他可以毫不负责地伤害任何人,因为他认为他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他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应被原谅。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每周礼拜日都去做弥撒,他善待我们这群孩子,他总是很体贴妈妈,但他一直在背叛她。他是个伪君子,他让我恶心。
尼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的女“猪”角的脑子还是留在了童年时期,她还是浪漫地认为多纳托和梅丽娜之间的事情是一时被激情冲昏了头脑。而且竟然还拿现学的《埃涅阿斯纪》现卖:
——就像狄多和埃涅阿斯一样。虽然痛苦,却也感人。
是未经世事的罗曼蒂克思想冲昏了少女埃莲娜的头脑。
尼诺觉得埃莲娜压根不理解他,失落地离开。埃莲娜冲上去,拉住了他。尼诺望了她一会儿,吻了下去。
很抱歉,我没有从尼诺眼中看到爱情的火花,只看到麻木和痛苦,堕落和自弃,这是一个心灵缺失需要寻找慰藉的男人——他是个男人了,童年的伤害让他过早成长了。
亲过埃莲娜,尼诺没有说确定恋爱关系的话,反而冷冰冰地说明天自己就要走了,回去的时候,两人连手也没牵。
直白的事实:尼诺并不爱埃莲娜。
第二天醒来,埃莲娜发现尼诺再次不辞而别了。但是他留下了一枚自己的书签。这正是尼诺最为我所诟病之处。
最简单的道理:你不喜欢一个女孩,你不要吻她。你不喜欢一个女孩,更不要给她留念想。
——你不要给她种下痛苦的种子。
第七场:防线
令埃莲娜感到慰藉的是,或者说替代了尼诺带给自己快乐的是,多纳托还在她身边。尼诺的话她自是没当回事,她喜欢和多纳托待在一起。
两个人都在沙滩上的时候,多纳托问了埃莲娜一句:
——你在看什么?
——《远大前程》,你看过吗?
多纳托索然无味地回答了一个词:
——看了。
他应该是没看过的。
多纳托拿着一张报纸,开始夸一篇报纸上写旅游的文章,我觉得应该不是字幕翻译的问题,而是真的写得不好:文采全无,文句不通。
这篇文章就是他写的,他故意在埃莲娜面前炫耀。埃莲娜说自己很喜欢,并恭喜他文章见报。这时多纳托的眼神又露出了那种过分的凝视。
他的炫耀正印证了尼诺对他的评价:虚荣。埃莲娜的反应只会更让他确信自己是了不起的,他一定认为埃莲娜对自己无比崇拜。
事实上,埃莲娜看他的眼神确实流露出了崇拜之情……
这无疑是此后之事的火药引子,多纳托确认了自己对埃莲娜的吸引力(虽然他误解成了性吸引力)。
这里我们要留意一旁的莉迪亚的反应。莉迪亚又观察到了多纳托对埃莲娜的异常关注,她打断了多纳托和埃莲娜的目光对视,支走了丈夫。这就是这个可怜可悲的女人维持自己婚姻生活的“办法”。
莉迪亚为了使多纳托离开埃莲娜,她要多纳托同她一起去游泳。多纳托显得很不愉快,他对妻子很不满,但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还是撇下埃莲娜随妻子去了。而且在海滩边,他还和妻子举止亲昵。
这就是尼诺指控他父亲的另外一点:虚伪。
埃莲娜只看见了他和妻子的亲昵,却从没留意到他厌烦妻子的微表情。
到此时,埃莲娜已经在岛上待了差不多两个月了,这天,是她的生日。将发生两件重大的事,一件有关莉拉,一件有关她。
多纳托在餐桌上教女主人奈拉朗诵自己写的诗歌,这个自以为光彩照人的男人真是个到处找存在感的妇女之友。
得知埃莲娜今天过生日,多纳托走上去捧着埃莲娜的脸温柔得令人恶心,说晚上要好好给她过生日。
也就是这天,莉拉忽然给她寄来了一封信。埃莲娜决定看信回信,而不去海滩了,多纳托去海滩的时候那真是一步三回头,像狐狸掉了一块肥肉。
莉拉的写作水准让埃莲娜无比羞愧,她再也提不起勇气给莉拉寄去自己幼稚的文字了。
场景终于从岛上转移到那不勒斯贫民区,再不回去,都快让人怀疑看的是《德雷尔的一家》而不是“我家住在贫民区”了。
显然这两个月马尔切洛一直在绞尽脑汁追求莉拉。这天晚上,马尔切洛端了一大盘巧克力“贿赂”莉拉一家人,更送来了一份大礼——一台电视机。
电视机放在桌上时,莉拉看了一眼哥哥里诺,她一定在想: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现在来了。
相比两个月前,现在的莉拉在马尔切洛的猛烈攻势之下,已经没有当初那样激烈的反抗,这让人很是担心,她可能快撑不住了。
果然,电视机被收下了,穷人们都上门来看节目。有意思的是,莉拉和梅丽娜紧挨着坐在一起。之前我说过莉拉和梅丽娜造型很像,现在细看,他们的发型和衣服的确是完全一样的。她们两人坐在一起,恐怕不仅表现了莉拉对梅丽娜的关心,也是刻意将两人并置在一起,形成某种隐喻。
——莉拉现在的处境不正像当初多纳托搬走时的梅丽娜一样孤立无援吗?她的家人全都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父母在把她往火坑中推,哥哥也是沉默不言。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莉拉好几次都向里诺投去了求助的目光,里诺犹豫着,避开了。那台电视机,如果里诺明确表示不要,莉拉可能就有力量去拒绝了。
此时的旁白说“她不知道如何逃离,她吓坏了,马尔切洛其实是适合结婚的男人。但是好东西总透着一丝坏,坏东西又透着一丝好,交织在一起,简直让人无法呼吸”,这更显示出莉拉的防线快守不住了。
又一个晚上,马尔切洛照常来到莉拉家。马尔切洛和里诺面对着面在抽烟,里诺的眼神一直在盯着马尔切洛,他内心在想什么?其实他也心烦意乱,他想帮妹妹打这场战争。不要以为兄妹俩经过之前的争吵关系就此坏下去了,他们虽然有矛盾和分歧,但是一直是互相深爱着对方的。里诺虽然没那么大的勇气,但是从他为了争取莉拉上初中而和父亲叫板一事就可以看出他对妹妹的爱,他当时也只是个孩子,面对的是暴戾如野兽的父亲。
莉拉最危急的时刻来临了,马尔切洛忽然掏出了戒指,戴上的话,就意味着订婚了。莉拉似乎已经无力再抵抗了,她默默戴上了戒指。此时看里诺的神情,他内心的挣扎和焦虑都表现在身体上。可他没有勇气与莉拉并肩战斗。
马尔切洛出门后,莉拉从后头追上来,还是将戒指扔给了他。显然,她还是不甘心就此屈服。
莉拉的负隅顽抗令马尔切洛的耐心濒临极限,他认为自己受到了羞辱,他对莉拉动了粗,并且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莉拉依旧不从,他肯定会采取报复手段。
父亲得知莉拉将戒指还回去了,大发雷霆,逼迫莉拉,里诺终于挺身而出为莉拉说了话,向父亲据理力争。见到哥哥终于支持自己,莉拉感动得哭了。
第八场:铜锅
而海岛这边却是一片祥和美好的夜晚,多纳托在弹奏吟唱,大家围坐在一起,为埃莲娜庆祝生日,埃莲娜沉浸在歌声中,身心愉悦。
只是多纳托唱的是一首情歌,而且唱的时候一直用他那“多纳托式凝视”深情地望着埃莲娜,等同是在表白,以他的德性,此时定将埃莲娜感恩的目光当成了对自己的爱意。
埃莲娜告知大家,自己的朋友现在遇到了麻烦,她一定得回去帮助她。多纳托出言挽留埃莲娜时的非分深情,又被莉迪亚看在眼里。这个女人,就这么任由自己的丈夫继续放纵下去。
场景回到莉拉家中,这是一个不断迫近的窥伺镜头,给人巨大的压迫感,而屋中暗沉沉的,给人不详的预感。
莉拉独自在洗碗,突然一声子弹般的剧响,墙上挂着的铜锅竟然裂开了。莉拉联想到四年前阿奇勒死的时候,她编的那个故事:阿奇勒被人用匕首刺进脖颈,匕首拔出,鲜血洒在铜锅之上……
她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尤其是在马尔切洛对她说了那番语气十分严重的威胁之后。她现在到了背水一战的境地,身后已经无路可退,而她面前的敌人太过强大,自己又太过势单力孤。
可是铜锅这个意象不止意味着莉拉行将溃败的底线,同时也在暗喻着埃莲娜即将面临的不幸。
当场景回到海岛上时,我们看到埃莲娜睡着的厨房中,也挂着铜锅。那口破裂的铜锅也暗示着埃莲娜即将失去自己的童贞。
埃莲娜没有听母亲的话,睡觉时她从来没有好好地关过门。现在多纳托进来了,他喝了一杯水,走到埃莲娜床前,用嘴和手侵犯了埃莲娜。
埃莲娜像一只没有情感的生物,冷冰冰地躺着,一动不动,任由多纳托予取予求。但是她的眼角,渐渐流下泪水。
镜头给了多纳托左手一个特写,不只是为表现他的卑劣行径,也是为了拍下他无名指上那枚结婚戒指。他再次背叛了妻子。
尼诺对多纳托作的每一句评判,都一一在这个小岛上,一一在埃莲娜身上应验了。
埃莲娜始终睁着双眼,她怎么能够相信,眼前的这个丑恶之人是自己心中视作父爱来源的那个温柔又善良的诗人。
在她十五岁生日这一天,她的世界观势必经历了一次崩塌。虽然她表面无比安静,但那只是因为她被恐惧和震惊所控制了。
多纳托事毕,又露出了他特有的“多纳托式”温柔的神情,他邀请埃莲娜明晚在海边散步。
埃莲娜肯定会想到尼诺吧。上一次来厨房的是尼诺,这一次却是尼诺的父亲。上一次同她在海边散步的是尼诺,这一次他的父亲也要将他儿子做过的事再做一遍吗?
“我好喜欢你,我知道你也很喜欢我,对吗?”陷在自恋人格中不能自拔的多纳托甚至还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埃莲娜的嘴,才轻轻离开。
他难道认为只要自己无比温柔就不算犯罪?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罪之人能够良心安稳地活下去了?因为他们都有一套将自己的罪行消解的办法。他们甚至认为,自己是在大发善心呢!
次日清晨,埃莲娜不辞而别。
原著作者令我欣赏之处在于她(应该是“她”)秉承了写实主义,并不滥情地批判罪恶,也并不讳言埃莲娜作为一个初尝禁果的女生,她体会到了生理上的快慰。虽然与此同时,她更对多纳托感到恶心。只是,这件事也让她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恶心。
“实际上,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试图用文字来描述那个假期出人意料的结局。”
原文中也有这样的话,给我的感觉是,这句话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或者说让故事的自传性质显得更为强烈了。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作者的诡计,还是作者从文字的幕布后走出了前台。
最后宁静不渲染的音乐,是带有残酷性质的。它越不渲染,越代表写实的路子会继续走下去。
“你就这么说出来了吗?这么美好的事,你就这么说出来了吗?”莉拉木然地扭过头去,望见正在吹口哨的疯寡妇。终究她的嘴角缓慢地浮起最真挚的笑意,“那很好,那很好。”
第一场:好梦睡已醒
寒风呼号,地上已经铺上薄薄一层细雪,衰败的街区一片萧索,空无一人,肃杀的冬日降临了。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子,灰色的街道,伴着苍凉的旁白,我们仿佛能够感受到莉拉的处境和心情。固定在公共区域的镜头仿佛一个巨大的命运之轮或者时钟,只是并没有齿轮转动或是时针行走的迹象,仿佛这里的生命都是停滞不行、无声无息的。
圣诞节后,她不再去鞋匠铺上班,整天窝在家里。曾经她也做过靠“塞鲁罗牌”皮鞋赚钱的美梦,可是她适可而止地清醒了。他们的鞋子技术上没有过关,这意味着他们靠自己连一双完美的样品都很难做出来。而父亲,是不会支持他们的。她对致富赚钱的热情已经消退了,这不是个好的兆头。在这样的环境,没有希望,怎么活下去?怎么再重新焕发那样灼亮的眼神?
更让她失望的当然是哥哥,他的愚蠢、妄想、疯狂、狂热,让他显得那样的无可救药。他还是不能止住那已经破灭的幻梦,在冷烬中寻找火星。
这天是意大利的主显节,传说中女巫会从烟囱进屋送上一份礼物。早晨莉拉醒来,发现床前有一只长筒袜,捏着鼓鼓的袜子,她缓缓露出甜蜜的微笑,因为哥哥送她礼物了,说明哥哥在跟她和解,不再生她的气了。
莉拉走到餐桌上,倒出礼物,滚出来的却是几颗木炭疙瘩,两人间的关系还是僵的。她气呼呼的摆放家人的餐具,但是里诺的位子前没有放碗。母亲给里诺摆碗,也被她又拿到橱柜里。
里诺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因为自己成功捉弄了莉拉,出了一口被她看低的恶气。结果两人一通对骂,打了一架。
爸爸出场了,如果不看他的表情,听他的台词,你会觉得他很高兴,可是事实上他一点笑容也没有,表情冰冷。原来里诺不知死活,将那双兄妹俩合做的样品鞋送给了父亲。
可是里诺却以为父亲真的在称赞自己。里诺看着莉拉的眼神似乎在说:瞧,我说了我行的。
他看不出父亲穿着鞋,在屋子里走的时候,咬了一下牙,他在忍着怒火。
当父亲转身过来说鞋子很舒服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他是用鼻子在冷笑,他的眼睛里面也流露出悲凉的神情,似乎在说:这个不自量力的孬种。
转眼之间,父亲神色大变,面目狰狞,他砸碎了儿子可怜的幻梦,正如当初无情摔碎莉拉继续上学的卑微梦想一样。
这个男人,当他认为他的子女怀揣着非分的妄想时,他就会悲愤起来,那殴打和痛骂的神情似乎是在说,他有责任代替神祗来教训自己不甘于卑贱命运的孩子们,他的愤怒中带有一种十分认命的悲剧意味。他的愚蠢让他认为他的子女也只配得上愚昧。这是穷人自身的悲剧。
父亲的态度让里诺彻底心碎了,他简直想立刻自杀。
这时两个不明所以的小儿子闯进了厨房,他们提着装了礼物的长筒袜,懵懂的神情莫名有一丝喜感,恍然不知眼前上演的就是自己今后的命运。悲剧中的一丝笑意,岂不更让人伤感吗?
莉拉将鞋子重新装进盒子里,高高地放好了。其实她是珍重这双鞋的,这是她亲自设计图纸,全程参与制作的高雅的皮鞋,这其中凝聚着她那曾经在她双眼灼热燃烧的金钱和自由的美梦。虽然梦醒了,可是她并不舍得扔掉梦的证据。她会将梦好好放起,只是再也不碰。
第二场:世情沉如磐
埃莲娜的课堂上,授课老师手中握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讲桌,百无聊赖,双眼出神。学生们都紧张地屏息凝视,只有对学习完全不上心的零分差生吉诺在底下偷笑。
考试考砸了的阿方索站在讲台上,委屈地抽泣起来,他还低着头看了台下的埃莲娜一眼,眼神似乎透着自卑。这不由让人想起在小学的时候,那次学习竞赛的场景,当时他输了比赛时也是一副委屈得要哭的表情。这个善良却柔弱的孩子,性格还是没变。
这时吉诺笑出了声,埃莲娜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阿方索下去后,老师大声地表扬了埃莲娜的作文。我们发现她并不是很兴奋,原来这篇作文写的是狄多女王,作文的观点其实是莉拉和埃莲娜聊天时说出来的。她这时想的大概是,坐在教室享受这份荣耀的应该是天才的莉拉吧!
阿方索回望了一眼埃莲娜,埃莲娜轻轻笑了,阿方索又自卑地低下了头。这个镜头是和之前埃莲娜希腊语课上被同学嘲笑时,阿方索回头冲她搞怪一笑的镜头相照应的,只是这次角色调换了过来。但是两人之间温情脉脉的友情却在电视剧中寥寥几句闲笔中得到了展现,这是我很佩服的手法。中国现在的电视剧已经丢掉了这种技法,其实中国古典文学中就具备了这种笔法,比如我喜欢读的《水浒传》就经常使用,古人给它取了个曼妙的名字:草蛇灰线。
放学后埃莲娜日常尾随尼诺,二货吉诺追上来,埃莲娜指责了吉诺课堂上的失礼,冷冷地跟他分了手。从当初的“饥不择食”,到现在的果断断绝关系,在成长为独立女性的路上,埃莲娜在前行。
在莉拉的家里,埃莲娜告诉她自己的作文受到表扬的事,她想让处于灰色阴霾中的莉拉也能分享到这份快乐,可是莉拉沉默了。
从对话得知,莉拉也不去图书馆借书了,她说读书让她头疼,谁会在乎书籍啊?她放弃了追求知识。在这样无望的环境下追求智慧,的确是挺虚妄的。生活中那些沉重的、一成不变的东西,已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第三场:谁慰我心忧
最近一件让莉拉心烦意乱的事情是:一周之内她收到了两份表白。
第一份来自木匠的儿子帕斯卡莱。镜头回溯到表白当天的情景。面对突如其来的订婚请求,莉拉毫无防备。
莉拉不想伤害帕斯卡莱,她用轻柔的声音告诉帕斯卡莱:“我喜欢你,但和我喜欢安东尼奥、恩佐一样,我喜欢所有人,就像喜欢里诺一样。”
“可我对你和卡梅拉的喜欢不一样。”
帕斯卡莱伤心地离开了。
你把我的当哥哥,可我不把你当妹妹。
第二份表白,来自纨绔子弟与黑帮分子马尔切洛。
莉拉对他可就不会客气了,尽显潇飒泼辣。马尔切洛开着车显摆,她就讽刺他,你是住在车里吗?
马尔切洛下车追上来,温驯得如一条好狗,就舞会上的事向她道歉。莉拉冷言以对。这时马尔切洛表白了,用上了老土的梦中求婚法,那神情更是酒不醉人他先醉了。莉拉怼得漂亮:
——在梦里,我答应你了吗?
——是。
——那证明是梦不假。
莉拉更狠狠“问候”了马尔切洛并及家人。如今她深知索拉拉家的罪恶本质,肆意欺侮女性的行为,和烟花跨年之夜的放枪之举,更让她对他这个人深恶痛绝。以她从小就嫉恶如仇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人——为了讨好莉拉,他甚至将锅甩到弟弟身上(虽说枪的确不是他开的,但是他下的命令)。
可是这家伙不死心,成天纠缠莉拉,所以莉拉现在总在家里躲着他。
莉拉边跟埃莲娜说话,边在熨里诺的衣服,可见她不生哥哥气了,想和哥哥修复关系。
可是莉拉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泥沼中。她问埃莲娜: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什么问题?我会让人做错误的事。
她说,里诺又开始对她温和起来,劝她一起做鞋子,他的狂想更大了,他要买车,买电视,急不可耐。
莉拉说“她会让人做错事”,意思是她认为是自己将里诺引入了歧途,当初她也对制鞋狂热过,设计草图都是她画的,这个点子可能也是她出的,她也曾勾勒出那么一副美好的蓝图:
——今天做两双,明天四双,一个月三十双,一年做四百双。将来我们会开一个机械化的鞋厂,至少有五十名工人——塞鲁罗鞋厂。
里诺沾上这个美梦以后,就此上瘾,而且越来越瘾大,一发不可收。
莉拉告诉埃莲娜,里诺邀请她星期天去市区吃冰淇淋。这当然是意图讨好妹妹,希望妹妹支持他,和他继续做以潮鞋发家的美梦。
埃莲娜劝莉拉答应里诺,并愿意陪同莉拉一起出去玩。埃莲娜感觉到最近莉拉过得太苦闷了,她是在鼓励莉拉接触外界。
这让人想起在小的时候,莉拉总是鼓励(虽然方法上带着恐吓、欺骗)埃莲娜迈出安全区,去地下库房捡娃娃,去找黑帮老大阿奇勒的麻烦,去奔向遥远的天边看海。
如今,轮到埃莲娜鼓励困境中的莉拉。友谊中双方的鼓励和宽慰,充满人性中的光辉与温情,人性的恶和人世的苦,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渺小微茫。
这一刻音乐也是温情脉脉的,两人温柔地相视而笑,友情的能量在这对视中悄然完成化学转换,化作继续前进的动力。
第四场:一败涂地者
进市区后第一个画面是停车场上密密麻麻的汽车,这让人不由想到索拉拉兄弟成天开着到处招摇晃荡的那辆小车。可是在这里,这种车数不胜数。贫民区的渺小无望,更深一层。
这是莉拉第一次进城,谁能想到,莉拉这样出色的性情,长这么大了,竟然才第一次走出贫民区,来到城区。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出来走走。这让人想到童年看海的那一回,当莉拉走过那座桥洞,她就开始颤抖,目光不再坚定,半途中天空中的乌云令她频频回顾那不断远离的贫民区,最终她还是转身跑回去了。
相比莉拉,童年的埃莲娜却没有这种彷徨,她一路上都拥有那样单纯而柔和的坚定,她始终望着前方,虽然那条笔直的路上除了地平线别无一物,可是她兴冲冲地往前走下去。
上高中后,埃莲娜的学校就已经在市区了,她离贫民区更加地远了,可是莉拉还住在贫民区的房子里,每天在鞋匠铺干活。
我们可以回想一下,会惊讶地发现自从埃莲娜上中学后,剧中就就很少再直接表现埃莲娜待在贫民区家中的情景。这不正是暗示她离这个贫穷的社区和家庭,越来越遥远了吗?
埃莲娜注定是要离去的,莉拉却还在原地,这条悲情之线,隐隐可见。
走下巴士,莉拉一身朴素却修身漂亮的衣裳,她的头发也精心梳理过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显得高贵。
同行的有埃莲娜,里诺,帕斯卡莱,还有卡梅拉。
(下车后帕斯卡莱提起一个那不勒斯国王雕像的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希望有知道的朋友可以告知)
一行五人正愉快地散步,几声鸣笛却让人不愉快了,索拉拉兄弟开着车掠过,后座上坐着吉耀拉和艾达。两个女孩子坐在车中都在笑着,自觉高人一等。艾达更是可悲,当初被索拉拉兄弟欺负了,她是哭着回来的,自己哥哥也被他们欺负了,她还甘愿跟着索拉拉兄弟混,并且嘲笑步行的莉拉等人,好个宁可坐在宝马车中哭的女生。相比莉拉对马尔切洛的透彻认识,冷眼相拒,女性的明智或愚昧,高尚或堕落,一望可知。
索拉拉兄弟的出现相当扫兴,大家想买了冰淇淋就回去,莉拉那坦然自在的个人魅力却开始散射,她欢快地坚持痛痛快快地玩下去。恢复活泼的莉拉有说有笑,撞到一个擦鞋的小摊,穿着高跟鞋的她脚底拌蒜,一声惊呼,屁股向后,平沙落雁(连续看十遍,看一遍笑一遍)。
莉拉忽然看见一座宫殿一般奢华的大商场,众人都自惭形秽,可是莉拉无比坚定(每次看到她坚定的表情,我都能想到她小时候,那是莉拉一贯的坚定),她非此不去。
莉拉说:你是觉得我很丑吗?
帕斯卡莱说:你倒不丑(意思是我们丑)。
埃莲娜和卡梅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自卑,像在说:我丑咯?
步入商场即飘来悠扬的琴声,上流绅士、淑妇谈笑风生,往来自若,无一个身上不写着“富有和高贵”。
橱柜中的电视机,音响设备,晾在人体模型上的西装,吃饭有琴师伴奏,无一处不是物质文明与消费社会的体现。
我忍不住自我冷嘲一声,看到这里你才恍然发现,原来这部剧的时代不是中世纪,不是前现代,而是货真价实的现代社会。讽刺的是,这先进的物质文明与那贫穷的社区仅一车之遥。这里的一切就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富丽堂皇的温室,仿佛与其毗邻的贫民区是另一个世界,或者索性就是一个不存在的泡影。两个世界并行不悖,天长地久,互不打扰,好生谐和!
可是如今,贫贱的灰姑娘闯进了美轮美奂的水晶宫,坦然不惧,她手擎着冰淇淋,顾盼生辉,仿佛和逛菜市场没有两样。卡梅拉高望穹顶心生怯怯,心气难平的里诺愤愤地吐着烟,帕斯卡莱望着莉拉的背影好是敬慕,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了。而莉拉只是闲庭信步,任意流连。
抽雪茄的人物却为灰姑娘的风采惊绝了。可是灰姑娘说:
——这些人都很一般啊;街区那些自以为能耐的家伙更是不值一提。
这个灰姑娘,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那矫然作态的贵妇人。那些为华丽衣裳覆盖的皮囊,在她眼中无甚可观。
迎面走来一对情侣,男的傻笨呆高,女的像只表情可笑的笨鸟,通体蓝服,头上还戴着一顶绿色的小圆帽(如果留意的话,这对情侣在之前的镜头中出现过,他们伫立在挂置西装的橱窗之前观看)。
里诺出言嘲笑了女人的帽子,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男人回过身来称里诺为“贱民”。里诺暴怒,十分粗鲁地将他揍了一顿。他之所以如此失控,是因为那个男人戳中了他最痛的痛点。他就是不甘心再做一个穷人,他要赚大钱,他要买车买电视机,过富人生活。可是他办不到,没有一点办法,他的爸爸和妹妹也都看不起他。偏偏这个家伙过来撒盐,他将胸中的怒火全撒在了这个倒霉蛋身上。
里诺的行为让莉拉十分失望,她大发雷霆,痛骂里诺“狗屎”。
里诺反过来大声斥责莉拉总是给他带来麻烦,总是自以为是,总是不听他的话——他觉得莉拉说做鞋就做鞋,说不做了就不做了,说鞋子质量不行就不行,一切从来都不由他说了算。他感到沮丧,而且懊恼,积压在心底的对莉拉的怨愤现在一股脑宣泄出来了。
莉拉什么也不说了,任他责骂,她又开始自责了,觉得里诺变成这样有自己的责任(就是前面她对埃莲娜说的:她会让人做错事)。
第五场:灵魂剩几钱
里诺不肯同莉拉一起回去,莉拉劝他,他声称自己是大哥,就得听他的。他的自尊心已经脆弱到极点。莉拉被埃莲娜劝回去了。
坐到车上,莉拉对着两个女友骂了一句里诺“混蛋”。这时候卡梅拉的话很有意思:“他该怎样做?他想让我们回去是因为不想再节外生枝。”听她的语气,她是向着里诺那边,指责莉拉的。作为与莉拉截然不同的女性,卡梅拉、艾达、吉耀拉在剧中充当的都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反面”形象,虽然她们品性不同,但是她们共同的特征是:禁锢于男权社会,自我意识淡薄。
——莉拉对兄长的忠告和怒其不争,在卡梅拉这里是行不通的,她认为莉拉是在冒犯里诺,僭越了本分。
看见里诺被人报复,莉拉奋不顾身地上去相救。她对兄长多恨,正是因为对他有多爱。
索拉拉兄弟路过,取出铁棍解了围。里诺让索拉拉兄弟送莉拉回去。
在索拉拉兄弟的车上,艾达和吉耀拉抱怨莉拉三人侵占了她们的空间,吉耀拉骂莉拉是雪貂脸(我搜了一下,雪貂很可爱)。
吉耀拉让马尔切洛停车,米凯莱和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让哥哥停车,吉耀拉走到副驾驶位,坐上了米凯莱的腿,两个开始一路缠绵。吉耀拉在炫耀,她觉得自己比车厢后的莉拉、埃莲娜强多了。埃莲娜还有些害羞,莉拉看都不看她。
马尔切洛从后视镜中找莉拉搭话,他自然是心中欲念升起。马尔切洛问是否去兜风,谁都知道“兜风”的含义,莉拉当然不会答应。艾达倒像毒品上瘾,连说要去。
吉耀拉、艾达都已经在男权社会中异化了,她们彻底丧失了自身的独立人格(或者说从来没有过),成为了男性和金权的庸属,并以能够置身其中为荣耀。
莉拉坚决在离家还远的地方(似乎就是童年看海经过的桥墩下)就下了车,马尔切洛很失望地看着鸽子飞了。
第六场:欲念如魔障
莉拉边在楼顶晾衣服,边同埃莲娜谈新的变化。马尔切洛现在频频光顾她家的店铺,不仅讨好莉拉,还讨好里诺,他帮里诺隐瞒打架的事情,成天在她家吹嘘自己。为这件事,父亲第一次夸了里诺:“这是你生平做的第一件好事,跟马尔切洛·索拉拉做朋友。”
莉拉说:“所有人都疯了。”紧随里诺的前尘,莉拉的父亲也走进了粉红色迷梦,显然他不自量力地想沾索拉拉家的光,而全然忘却了对方是黑帮,放高利贷,欺压贫民。
下楼后,莉拉发现马尔切洛坐在她家餐桌前,不停讨好她父亲。而父亲脸上洋溢着难得的笑。
莉拉对马尔切洛的献媚丝毫不理,她走进厨房,得知母亲在为马尔切洛准备晚餐,声称要将蟑螂药放进他的碗里。母亲认为她应该高兴才是,埃莲娜也附和。我觉得如果马尔切洛追求的是埃莲娜,埃莲娜可没法像莉拉这样坚决不从。莉拉经历的“边界消失”,埃莲娜还不曾深刻体会。在感情上,她从小就没有莉拉看得仔细、透彻,在诗人和疯寡妇的问题上她就一直糊里糊涂,终究为此付出代价。
在用餐时,马尔切洛开始编故事讨好莉拉父亲,将他捧得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反过来称赞马尔切洛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因为里诺和马尔切洛成了朋友,里诺的地位在他眼中也忽然升高了,他笑着夸了里诺两句。一个愚昧而势利的贫民形象在此确立。
马尔切洛开始吹嘘自家的家族创业史,说索拉拉点心房从零开始,发展到现在,全那不勒斯的人都来吃他家的点心。
莉拉毫不留情地揶揄他的夸张之辞,父亲愤怒地盯着她,想发脾气,母亲用目光制止了他。
莉拉好整以暇,满脸嘲笑的神情,看着马尔切洛继续装逼,宣扬自己的财富观。是怎样的厚颜无耻,让他有勇气将自家的黑金历史说得这么清白高尚?
显然里诺跟马尔切洛说了皮鞋的事,让马尔切洛为他撑腰,向他父亲说这件事很有价值,马尔切洛为了能得到莉拉自然答应了。马尔切洛提出自己要试穿这双鞋。见马尔切洛如此说,里诺的父亲也不好再反对,改变了立场。
父亲和兄长命令她拿出藏起来的皮鞋,莉拉平静地离席而去,采取无声的抗议。莉拉一去不回,马尔切洛只好忍着怒气,失望而归。里诺同他道别,他也不再理睬。很明显,马尔切洛根本不在乎里诺,和他的什么皮鞋之梦。他只是想利用里诺获取莉拉的芳心,当发现里诺毫无用处时,他就将里诺弃之如敝履了。
埃莲娜告辞后,发现莉拉坐在楼梯上,双手抱着装着那双皮鞋的盒子,好像在呵护着一件心爱之物。这双鞋也凝聚着她的心血,因此她才会珍藏起来,而且绝不让它沾染马尔切洛这种人的气息。
埃莲娜不想让莉拉被家庭暴力,她陪着莉拉回到家中。两人的关系,和以前相比,已经越发地倒置了,埃莲娜是那个更有能力出手帮助对方的人。
可是进屋后,莉拉还是被父兄训斥了,他们表情扭曲,肢体夸张,像要吃下她。不仅如此,他们还为那缥缈无踪的致富之梦发生了内讧。
母亲难以忍受的一声悲叫,才让这两个着魔的人冷静一点。
埃莲娜低下头,看见那双鞋静静地待在地上,无知无觉又无辜的样子。谁能想到当初莉拉画出它时,迎来的是这样的后果。原本,她代表着莉拉挣钱和逃离的希望。如今,它只是一个制造矛盾与痛苦的不祥之物。
看到莉拉一家暂告平静下来,埃莲娜默默退出来,合上了门。那门好似一整块厚厚的黑暗,将光整个罩住。莉拉在门内,她在门外。埃莲娜离开,画面暗下去,莉拉好像永远关在了里面。这又是一个透出宿命气息的镜头。
第七场:一鸟独徘徊
近景固定镜头给到橱窗中一双精美的皮鞋上,还是那双阴魂不散的皮鞋。鞋架下方竖着一块手写的牌子:赛鲁罗牌皮鞋。一个脆弱荒凉的名字,因为它的命运是:仅此一双。
马尔切洛高大阴鸷的身形入镜,他的目光仿佛有太高的热量,以至于橱窗中的皮鞋都虚化掉了。是啊,这双皮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压根没将它放在眼中。一个穷人的美梦,对他这种人而言,那真是痴狂可笑的。
莉拉,才是她的目标。
马尔切洛想了一想,盘算着怎么说莉拉的事,之后走了进去,在莉拉父兄期待的目光之下,他试穿了那双皮鞋。他没有再赞赏那双鞋,语气委婉但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否定了那双皮鞋。
马尔切洛和索拉拉家是什么人?放高利贷,开黑市,欺压穷人。现在他们突然善心大发,要帮助一个没有本钱的穷人家做买卖,开销路了吗?这简直好比狼把自己的肉喂给羊吃。可是父子二人就是看不清这样简单的真相。
马尔切洛出去了,又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单刀直入了,他已经失去耐心。看到马尔切洛又走进来,里诺兴高采烈地说,我们会把鞋子做得更好的!
马尔切洛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走向莉拉的父亲:我想娶你的女儿。
一旁的里诺气鼓鼓地,失望透顶,忙活了半天,原来整件事和他的皮鞋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他寄托在马尔切洛身上的梦想悄无声息地再次破灭,只是这次,破灭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莉拉的父亲费尔南多却笑了,他才不关心皮鞋品牌的事,女儿嫁给有钱人,不照样傍大腿吗?而且,岂不是傍得更紧更轻松?
其实马尔切洛心里也是紧张的,他担心自己没有满足费尔南多的心意,对方会不高兴。当看到费尔南多同意时,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场景转到莉拉家中,父母充当说客,劝她从了马尔切洛。莉拉坚决地延续了她的抗争。这样一个人的抗争,这么苦,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最后一个画面母亲农奇亚悲哀的眼睛中蕴含着什么?她能理解莉拉吗?我想起在莉拉小学的末尾,奥利维耶罗老师为了能让莉拉的天赋不浪费掉,请了农奇亚来办公室,苦心劝说她让孩子升学。
农奇亚知道,上学当然是好事,她向老师非常清晰地表达了这个观点。但是她同样冷静地向老师分析家境的艰苦:全家就靠一间鞋匠铺维持一大家子,丈夫还要资助父母和妹妹。
她相当认命,因为她没有能力,没有地位,生计是头等也是唯一重要的事。她平静地对老师说:女士,我真的明白。可是你觉得我对我丈夫说,她就会改变主意吗?你觉得我的女儿,一个女孩,会像一个小姐一样去上学,而她的兄弟都得去工作吗?可能在你们家是这样的,但在我们家不是。
一番话比丘吉尔的宣战演讲更具说服力,因为绝望是最强悍的声音。
认命的农奇亚在剧中从来没有反抗过一回,也没有帮女儿说过什么,她只是做个卑微的女人,顺从的妻子,并且尽量让家人和睦相处。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这样的父母和兄长,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这样一个妹妹。好比顽石中蹦出了美猴王。
我们几乎可以说,绝境中的天赋是一味毒药。世间没有兵家地,为何偏会孙武才?
婚姻,是莉拉继教育问题之后,面临的又一场苦战。创作者简直把女性最苦的事浓缩并压迫在莉拉一个人身上了。这一次,莉拉的抗争会成功吗?是壮烈地牺牲?还是平静地溃败?
第八场:一鸟翔入海
最苦的是,连最得力的战友也要离她而去了,这场战役,她只能一个人来打。
旁白中交代了这一切,莉拉和埃莲娜私下有过倾诉和交流,埃莲娜发誓坚决支持她进行抗争。可是……冬雪消逝,六月到来的时候,埃莲娜要离开了。
埃莲娜来到奥利维耶罗老师家,将自己出色的成绩单交给这个一直关心她的小学老师,老师患了流感,身体不太好,也没有以前那样健康,但是她很高兴。她还要继续帮助埃莲娜前行,远离这座贫民区。
奥利维耶罗老师向埃莲娜说,她有一个表妹在伊斯基亚岛,伊斯基亚岛是意大利本土之外的一座火山岛屿,那里有温泉、沙滩、阳光、葡萄酒。那里,四面环海。
奥利维耶罗希望埃莲娜能够去伊斯基亚岛住一段时间,晒晒太阳,游游泳,把身体养好。
埃莲娜望向挂在老师家中的那幅风景画,原来当初在老师家中补课时就看到的这幅画,就是伊斯基亚岛。这个伏笔在第二集就埋下了。我这才感觉到,当时她就对大海有多么向往。
可是她现在梦想终于要实现,她的心情却不会再像当初奔向遥不可及的大海时那样兴奋,因为她知道,每当她前行一站,她回头望的时候,莉拉都依旧站在始发站,灯火晦暗,风雨如磐,她终会看不见她。
奥利维耶罗老师深情地说:
“埃莲娜,你一定要离开这里。”
老师再也没提过莉拉了,但是谁都知道她望着埃莲娜的时候,她望着的,是两个女孩。
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老师对莉拉和埃莲娜的情感,虽然她是一个观念偏激的人,脑子里等级森严,但是她真的希望埃莲娜能走出去。她总在关键时刻,有力地推上一把。因为已经失陷了一人,现在的每一把,她都用了双倍的力。
奥利维耶罗拜访埃莲娜父母,让他们同意了让埃莲娜去伊斯基亚的事。埃莲娜还来不及高兴,反而陷在羞愧之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正孤苦奋战的莉拉解释她的抽身离去。
莉拉听到埃莲娜要去伊斯基亚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要去游泳了吗?”这比任何一句责骂的话都让埃莲娜羞愧。
“你就这么说出来了吗?这么美好的事,你就这么说出来了吗?”
莉拉的心情,我真的无法感知,也无能言说。幻灭?绝望?无助?悲痛?没有好的词能形容。
这时的一个镜头是意味深长的。莉拉无言地扭过头去,然后她望见了吹着口哨,从阳光下漫步而过的疯寡妇梅丽娜,她显得那么悠闲自得,好像没有任何心事。
这个镜头是什么意思?是说莉拉此时也希望自己变得像疯寡妇一样,这样才能麻木精神,解脱她心灵的苦痛吗?
还是说,这个镜头有着更幽深的命运的况味。
我斗胆而言。“莉拉—梅丽娜”这是本剧刻意构建的一组人物关系。表面上看,她们没有直接接触,可能话都没说过。可是从第一集到现在,我们都能够发现,影视镜头让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含蓄微妙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一般都是从莉拉的视线出发,与之形成的。一个天才,一个疯子;一个抗争者,一个疯寡妇;一个要自决命运的女性,一个被爱情毁灭的女人。她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呢?
我不敢过分地妄加揣测。这样说吧。我以为莉拉和疯寡妇在造型设计上有些“像”。她们在贫民区的着装都是一身的黑色,她们的头发也都是正好披肩的微卷。这是否是外形上的一种隐喻?
疯寡妇或许是一个符号,她代表作者心中对这个社会最可怜的一种女性的表述。
她燃烧过爱情,虽然这爱不轨也不值,可这是爱。她无法抓住它,只能在被离弃的命运中发出短暂的哀嚎,尔后陷入漫长无际的“等待”。
是啊,我觉得她是在等待。她并不是完全地疯嘛,在烟花之夜,她同样在楼顶和大家庆祝新年,神志清醒。尤其在收到诗人多纳托的诗集时,她喜不自禁地奔走呼告,那么恬不知耻地真情、痴情。
可她的爱情是无比脆弱的,她的生命只有这一样东西发光。我们记得在她丈夫死后,多纳托向她致哀时她的表情,就好像枯木逢春,仿佛她的生命只在这一刻才能燃烧。而当多纳托的手从她手中挣脱,她立刻陷入无穷地灰灭。
她的人生也是依附在一个男人身上才能活的,就像爬山虎,它没有躯干,一定要靠那堵墙来决定它的躯壳和高度。墙塌了,就趴伏于泥涂,没有丝毫勇气与能力再爬起来。
莉拉所做的抗争,就是在说: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
可是她一直在输,对照埃莲娜的不断远走,就越显得她溃退的狼狈了。目前,并没有看出她有赢的希望。虽然她才十几岁,她是否会就此沉沦下去呢?
没有希望的抵抗是很累的,我看到了莉拉的疲惫。她看着疯寡妇的背影,她是否在恐惧,害怕她看穿了自己命运的结局?她会放弃抵抗吗?
“那很好,那很好。”莉拉终究是为埃莲娜高兴的,她沧桑的眼睛里已没有燃烧着好胜心的嫉妒(游戏的悬殊越来越大,好胜还有什么用呢),只有对女友的欣慰(让我怎么相信这是未成年人的故事)。
从莉拉的眼神中,埃莲娜知道,莉拉谅解了自己的远离,她也终于敢迎上莉拉的眼神,露出微笑来。
母亲送埃莲娜来到了港口,一路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一切。告诉埃莲娜小时候你是游过泳的,饭后和来了月经后不要下水,还可笑地担忧如果坐船遇到风暴可怎么才好(这说明她没坐过船)?这是她对女儿的爱意流露得最直白的一次。轮船即将启动,母亲站在岸上最后叮嘱:
——不要跟生人说话,注意安全。
我忽然想起,埃莲娜初潮后,一个人在卫生间哭着清洗内衣,母亲恶声恶气地训诫她:
——从现在起,记得锁门。
注意安全,记得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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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绝对的反抗,换来的是绝对的暴力,她被扔出窗子。即便此时,这个倔强自尊的孩子还是不容自己表现出悲伤和绝望,在埃莲娜面前她一定要强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说:“我不痛,我不痛。”
第一场:莉拉的坚定
莉拉的拳头坚定地磕在阿奇勒家的门上,开门的是阿奇勒的妻子,玛利亚。埃莲娜不敢张嘴,发言的仍是莉拉。莉拉像与之对等的大人一样,不接受玛利亚的转达,她一定要跟阿奇勒对谈。又一个女权意识的情绪点。
阿奇勒慵懒声音又轻又远,却透着权力和压力。他的身影出现在浓重的阴影中,他走过来的步履随意而缓慢,彰显了充沛的压迫感。作为压迫的受力者,镜头先交代了紧张得喉咙发干的埃莲娜,然后横移到莉拉脸上,镇定,骨头一般的镇定从她双眼凝聚。她也哆嗦,她也怕,但她的姿态是迎上去的。
这时阿奇勒逼到了她们面前,我们可以听到阿奇勒的呼吸十分沉重,吸烟的滋滋声出奇地大,而镜头中的阿奇勒总是霸占了屏幕的大部分。这些音效和画面的略微夸张都是为了表现阿奇勒邪恶的气场,以凸显女孩们的焦虑和畏惧。
埃莲娜的眼神是游移的,但是莉拉敢于和庞大狰狞的阿奇勒对视,表达诉求。她的声音是那么沉静动听,像个充满智慧的天使。
出人意料,阿奇勒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公平理智甚至有些温和的态度,当然,我们得相信,这是莉拉用自己的话语挣来的公平。她竟然从其他孩子梦魇中的“吃人的阿奇勒”手里拿到了钱,好一出虎口拔牙的把戏!
送走两个小妖精的阿奇勒竟然好像松了一口气,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轻微的诧异和疑惑,这都是因为莉拉。
拿到钱后的莉拉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她知道要想保住这笔财产,就得把它藏起来,藏钱的地点和正确的方式,都体现出她准确严谨的判断力。
注定穿插整部剧作的画外音响起: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也是我时刻能注意到的,是她的坚定。莉拉很坚定。”
(充满回忆氛围的配乐逐渐加强,总令人想哭。)
第二场:文学的力量
如何使用这笔钱更体现了莉拉的远见卓识,小小的一笔钱竟被她当成改变命运的阿基米德支点。《小妇人》的畅销给她指引了一条财富之道:写书。虽然她还只是个少女,大多数少女此时仍然混混沌沌,可是当莉拉说她要写作时,我相信没有哪一个观众会认为她在异想天开。因为她的语气如此肯定从容,不带一丝犹疑。
两个天使来到书店。埃莲娜问女店员,那本书好看吗?店员说,我怎么知道,我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看书?——看似闲笔,却透出恶劣环境中没有觉醒意识的女性自身的悲哀。我们可能还得留意到书店中另一个在翻着类似画报的女人,她是在阅读吗?好像是的,可是从她漫不经心的翻阅方式,就知道她不可能在进行严肃深入的阅读。
在这样的情境对比之下,拿到书后就立刻捧起来进入阅读状态的莉拉就显得难能可贵了,她的投入以至于让她一出门就撞上了别人。她多么渴求知识啊!
坐在石椅上流畅地朗读书本内容的又是莉拉,这又会让观众微微惊叹她此时已经拥有的学识。一旁的埃莲娜虽然也如饥似渴地在看,可是她是没有出声的,很有可能是她还不具备流畅阅读文学作品的能力。
《小妇人》的内容多么应景切题啊:
“贫穷太痛苦了……有些女孩有那么多漂亮的东西,而其他姑娘什么都没有,真不公平。”
争执的喧嚣中断了埃莲娜和莉拉的文学世界,场景转移到索拉拉家族的酒吧兼点心房。那个被西尔维奥击倒在地的老者正是之前撞掉莉拉手中书本的人(莉拉准确地说出他是阿奇勒的跟班),在埃莲娜和莉拉坐下阅读时,他在背景中缓缓走出画面,原来他是来到了索拉拉家的点心房。
索拉拉家第一集只出现了一回,但是当时就埋下了随时会引爆的烈性炸药,旁白交代了索拉拉家和卡拉奇(阿奇勒的姓)家的矛盾。如果说当时两家的矛盾还是暗流,此时则已是地上的明河。
本剧画面的故事容量是丰富的,当阿尔弗雷多站在索拉拉夫妻身旁时,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根本不需要额外的镜头和旁白补充,我们就清楚地意识到懦弱却不甘的阿尔弗雷多投靠了索拉拉家,要洗刷自己的仇恨与耻辱。
索拉拉家在大街上打阿奇勒的伙计,既是向阿奇勒宣战也是向街区宣告必胜的自信。
莉拉冷静地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发现其中不合常理之处,得出许多坏事将要发生的结论。事后阿奇勒的死证明了她出色的判断能力。
第三场:命运的分裂
几个月后,埃莲娜和莉拉还是在石椅上,此时她们已经能够背诵《小妇人》的情节。在埃莲娜还沉沦在情绪性的漩涡之时,莉拉张着灼亮地双眼,再次认真地表达要写书的看法。为了给埃莲娜信心,莉拉创造性地发明了“提桶理论”,一如她第一集说“阿奇勒恐怖童话”时展现的故事天赋。
这时,埃莲娜将话题转移到了眼前的头等难题:升学。学拉丁语就是升学的意思,只有升学成功才能继续学习拉丁语。相比埃莲娜的忧虑,莉拉坚定自主地说,自己一定会学拉丁语,她决定她的未来。而埃莲娜还在纠结买书和练习本……两人的境界高下立判。埃莲娜是个像大多数人一样的现实主义者,可是莉拉是个并不脱离现实(她深知金钱是赢得公平的关键事物)的理想主义者和自由主义者。虽然,她终将失败,可是不以成败论英雄,她不可被人轻看。
索拉拉点心房师傅的女儿吉耀拉和阿尔弗雷多的女儿卡梅拉迎面走来,卡梅拉神情失落,被问到是否能升学时,她只是说吉耀拉可以。莉拉自信而且骄傲,对吉耀拉说她和埃莲娜都会升学,如果你也可以的话。吉耀拉“哦”那一声,蕴含着讽刺性的吃惊,好像在说:“啧啧啧啧,把你厉害得!”
小演员们的外型和演技都相当出彩,而且我发现几乎所有电视剧的小演员都比成人演员更讨人欢心。
卡梅拉被父亲呵斥回家了,她没有表示一点积极的反抗,这自然是那个社会的常态。吉耀拉跐过脖子来,立刻把小伙伴的羞耻出卖,喜剧效果为场景画龙点睛。
回家路上,她们还碰到了抱着柴禾的艾达(疯寡妇梅丽娜之女),她也是一个放弃学业了的,而且她对读书没有任何兴趣:“我不喜欢学习,我想去工作。”通过这些周围的女孩子表现出来的对知识的无知和肤浅见地,衬托的是莉拉和埃莲娜的特立独行和她们内心的焦虑和渴望。
这里又插入了一笔卡拉奇家和索拉拉家的暗中角力,当斯特凡诺(阿奇勒长子)说“我要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摩托时”,索拉拉家双子骑着摩托故意从他面前缓缓开过。
莉拉将《小妇人》郑重地交到埃莲娜手上,忧伤的音乐再次想起,她是否已有不好的预感了呢?接下来一段镜头意味深长地拍下了两人相背而驰的情节,走到门框,两人还无声地对望了一眼,各怀着心事,那是对前途的迷茫。虽然莉拉的动作和神态显得比埃莲娜坚决,但并不能掩饰她的无助。这组交叉并列镜头,我将之命名为“命运的分裂”,两人的背行,意味着她们命运的分歧,自此开始。从今往后,只会越来越明显。
第四场:现实的樊篱
埃莲娜听从父母决断自己命运的这场戏,给了埃莲娜很多面部特写,渲染她的凄徨无助,她试图张嘴说点什么,但是她内心的力量与现实相比太过微弱。与埃莲娜的弱势相比,父母各有不同的强势,母亲靠的是咄咄逼人的语气和手部的大幅度机械动作(像要掐死某个人一样),父亲靠的是肆无忌惮地喷烟和直视人心的眼神。
埃莲娜从沉默中积蓄起反抗的力量,她内心的力量是从她一动不动望着母亲的那对眼睛来体现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对母亲的恨意在焦聚。
埃莲娜走到窗前,望着莉拉的家,窗户旁边有一幅圣母像,那象征着什么?贫民区女性的一点微弱信仰和希望吗?
埃莲娜的目光是一个绝佳的过场,故事场景随即转移到莉拉家中。哥哥里诺正在试图为莉拉争得上学的费用和权利。父亲的巴掌给了哥哥,角落阴影中的莉拉却一阵害怕地痉挛。角落里的拍摄让她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可怜。她该怎么办呢?
窗口对视的一幕,充满情绪的力量,谁能在这里忍住不掉眼泪呢?埃莲娜终于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她的家境也比莉拉好一点,而她的父亲显然对她抱有更长远的期望。
奥利维耶罗老师对莉拉的母亲说了很多理想主义的话语,那套说辞和中国中学教师的口吻没有任何区别,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漂亮劝告,虽然奥利维耶罗老师有着女性主义的觉醒,但说到底,她可能只是在莉拉身上看到了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和缺陷,所以才对莉拉抱这么高的期待,因为她对其他女生的态度则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她对女学生们灌输的也只是那套带着偏颇和仇恨的斗争观念。但这也正显出了这部电视剧现实主义的特征,它不用虚无缥缈的理想主义光芒来抚慰人心,因为这是无益于真相的。
谈话的结果并不是弱势的莉拉母亲战胜了奥利维耶罗老师,而是奥利维耶罗承认了无奈的现实,是理想败给了现实。这道樊篱哪是那么容易冲破的,这部剧一直在告诉我们这样残酷的现实。
第五场:望不见的海
阿奇勒给斯特凡诺买了一辆白色锃亮的机车,斯特凡诺将发动机踩得震天响,还将它摆在杂货店门口,这自然是和索拉拉兄弟较劲。
莉拉突然对看海表现出出奇的热情。
海在她们的故事中,代表着广阔的外部世界,象征着美好的未来,海是牵引她们离开贫穷和欺侮的力量。
看海的这一天,音乐舒缓宁静,光线明亮充足,画面宽阔无比,镜中几乎只有她们俩,旁的顶多是牧羊人和大群的白羊,而这些都是温柔无害的,远比尘土飞扬的街道,相互挤压的人群和灰色的天空美好得多。她们得以自由的欢叫。
但我们还是要留意到,两位小主角的神情是有区别的。她们在表情的细微变化中,呈现出了人物内心的不同。埃莲娜的眼睛发着光,她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可是莉拉的笑却暗中流露出苦涩和勉强,她的眼神表现出空洞,或许还有一些愧疚,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是个高超的伪装者。
莉拉是故意让埃莲娜闯祸的吗?我认为是的。以莉拉的严谨细致,她不会不弄清楚路途远近,就进行一场远途的冒险,而且她的决定显得如此突然,而她的好奇心却在半途就戛然而止。我将她突然中断旅行的返回,视为她内心羞愧的体现。显然,她嫉妒了。但是对小孩子的错误,我们不应太责怪,虽是她显然是怀了把埃莲娜拖下去的心思。
看海的故事具备的另外一层含义是暗喻埃莲娜和莉拉不同的价值判断和人生选择。当天空开始晦暗的时候,莉拉踌躇不前,最后扭头回去,而埃莲娜是坚持要奔向海洋的。两人间的这段对话充满隐喻:
——“我们回去吧。”
——“不看海了吗?”
——“太远了。”
——“那回家呢?”
——“也很远。”
——“那就去海边吧。”
——“不。”
(我发现一个可能和剧情无关的片段,就是两人被大雨淋过天晴后,即将走到铁路下面时,两个小演员正在行走,她们的面前是平坦的大路,可是莉拉非要把埃莲娜挤到路旁的水洼里走。这难道也有什么细微的心理吗?还是只是演员一时的玩闹呢?)
埃莲娜险些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也沦为了父母争吵和父亲展示家长权威的牺牲品,她赢得了一顿暴打。(我总是被意大利电影中动作场景的生猛而吓到,他们殴打的镜头让人怀疑那就是在真打,该剧的动作场景也是如此)
第二天,莉拉向埃莲娜道歉,她以为埃莲娜获得了和自己一样失学的命运,埃莲娜的否定回答是否会让她感到失落呢?可是从单纯的埃莲娜紧皱的眉头中,我们已经感觉到她心中对莉拉的怀疑和芥蒂了。她不再跟莉拉并肩,落到了后面,用猜疑的眼神打量她。
第六场:庶民的命运
老师发现埃莲娜脸上有伤,而莉拉脸上没有,她变得气愤起来,将莉拉训斥了一顿。为什么她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相信是因为她对莉拉感到失望,她可能认为莉拉出于嫉妒将埃莲娜打了一顿,或者她推测出埃莲娜被打的事莉拉脱不了干系,因为她们两个是同时逃学的。而我觉得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也是在生自己的起,生命运的气,因为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天才将坠落在泥涂中的事实,那是她最好的学生。
大病一场后的莉拉找到埃莲娜家中,令人吃惊的是她完成了一本自己的书。埃莲娜问她为什么没有等自己一起写。莉拉的回答很伤人,因为你总在找老师补课。她还没有从愤懑中脱离出来。
埃莲娜在楼顶看完了莉拉的小说,在白色的床单和明亮的阳光中眺望着远方,莉拉的小说让她感受到了精神的升华。
我们不要仅仅注意到莉拉对埃莲娜的人生产生的决定性影响,也要注意到埃莲娜身上散发着的伟大品性,她宽容,心地纯良,信任和帮助朋友。埃莲娜将莉拉的小说拿给老师看,结果老师又给她灌输了一回社会达尔文主义:除非你做人上人,不然你就是人下人。老师认同这套弱肉强食的理论,所以她放弃了莉拉,她也劝埃莲娜别管莉拉,为自己考虑。她的狭隘观念也许让莉拉失去了一次重要的机遇,说不定莉拉真能成为天才的作家呢!
卡梅拉在石凳上招呼着要给同伴扎头绳,莉拉一直留意着大楼门口,她当然是在期待着埃莲娜告诉她老师的回复。可是当埃莲娜出来时,骄傲的自尊使她马上背过身去。莉拉对自己作品的彻底否认,也是自尊的体现,她是那种在别人否认她之前,先把自己丢进垃圾桶的人,她的自尊只允许自己来践踏。在无法反抗的境遇中,这是另一种反抗。何况她还没有放弃反抗,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像在宣布一件已经确定的事:“对了,埃莲娜,告诉奥利维耶罗老师,我会参加入学考试。”可是她的语气还是太过刻意,像是恶狠狠地,这让她嘴边的肌肉有些变形,这泄露了她内心的底气并不充足。
莉拉绝对的反抗,换来的是绝对的暴力,她被扔出窗子。即便此时,这个倔强自尊的孩子还是不容自己表现出悲伤和绝望,在埃莲娜面前她一定要强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微笑着说:“我不痛,我不痛。”
第七场:童年的休止
开场镜头是莉拉家门外一辆板车下的特写,视角是低低的,藏匿起来的,板车上垂下来的棕榈绳在滴水。这个镜头是一个拟人视角,而且利用了移情手法,像一个躲在角落正在哭泣的女孩。
埃莲娜的旁白告诉我们莉拉只参加了毕业考试,没有参加入学考试。很奇怪的是莉拉门门皆优,她极为擅长的算术却是优-,这似乎在暗示莉拉故意如此。如果是这样,则又表现了莉拉强烈的自尊,因为只有最擅长的算术略有失误,正说明她有多么出色,她有具备足够说服力的升学能力和资格。
除了开场第一个镜头是晦暗低回的,第二个镜头就开始温馨起来。时间是早晨,轻柔的钟声中,阳光在这脏兮兮的住宅区闪着微光,家庭主妇推开窗台,扫地的声音也像轻音乐。
特写镜头仿佛在轻抚酣睡的埃莲娜,想必她已经好久没睡上一个懒觉。阳光洒在脸上,衣裙洁白,皮肤如丝绸光滑,金棕的头发披散着,她像是美丽又静谧的天使。
客厅里一家人则早已经围坐在一起,小弟弟憋着精灵般的笑,父亲从未如此轻松地在吐烟,仿佛他吸的是鸦片,小妹妹瞪着大眼睛抿着小嘴,所有人都静静地坐着,像在等待什么仪式,像藏着什么秘密。果然,当她走出来时,这个屋子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快气氛。最快乐的是她的爸爸,因为女儿的出色成绩充分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理。
不祥的敲门声响起,窃窃私语中,得知原来是阿奇勒被杀了。
街上也传开了这个爆炸性新闻,画外一片嘈杂,人们在走动和窃窃私语,沉默严肃的调查员走进居民楼。埃莲娜向阿奇勒经常出现的阳台望去,那里只有一把空荡荡的椅子,象征权力的缺失。那么,新的权力会取代。镜头自然地交待了这一答案,当曼努埃拉曳着连衣裙悠闲地掠过大街,当马尔切洛和米凯莱的机车穿梭在人群,答案已经给出了。
莉拉给“阿奇勒恐怖故事”三部曲收了尾,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想象中阿奇勒被杀的情形。倒叙,细节,色彩,动作,拟声词,衬托,夸张,比喻,心理,逻辑,推理。莉拉使用了丰富却准确的文学手法,把小埃莲娜唬得神游物外,一愣一愣地。可惜了这个天才的小说家!埃莲娜似乎也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军车闯进来的时候,两人背对背,埃莲娜望向军车停留的位置,莉拉却望向了曼努埃拉,这呼应了阿奇勒的打手被索拉拉家暴打时,莉拉说的那段话:坏事将要发生。莉拉洞悉着身边的一切。
最后一个镜头,云压在楼房上空,阴影覆盖了画面中的所有人,未来显然没到好起来的时候。
“女性友谊里常常出现嫉妒和算计,并非因为女孩们生性卑贱,而是她们在残酷的生存中早就发现和男性斗争毫无胜算,只有卑劣地倾轧同性,才能抢到一点可怜的利益。”这部剧拍出来要比原著表现得更好,烟花的边界消失,老师的转变,最后一集lila对Elena说的那句,你一定要读书一直读下去,那是一种你替我挣扎,你替我走出那不勒斯,对E的期望,更是对自己处境的一种绝望。
3.5;原著还原度较高,贫民窟场景及群戏甚至比文字更具张力,阶级差异与冲突更为凸显,各自利益趋向或自身所属阵营的立场导致群体分化与站队,在大量琐细的事件中逐渐明朗,课堂上关于宗教与党派的争论,可视作社会大背景的隐约植入。互为镜像的两生花,彼此映照的灵魂凝视(大量眼神戏是亮点),在对方身上体认到认同的欣喜、矛盾的撕扯以及嫉妒的尖锐刺痛,怀揣同样的逃离梦想,却深陷原生家庭的羁绊与街区人际关系的沼泽。拥有莉拉这样的朋友是危险的,随时都会被碾压到自信全无,或被其光芒灼伤,你唯有成为更好的自己。
女性友谊到底是怎样的?是如今男本位糟糕文艺作品里,和“闺蜜”、“小三”、“出轨”、“渣男”联系在一起的牺牲品,还是其反对者言之凿凿下的只有真心真情,无私互助?《我的天才女友》再一次就怎样写好女性人物和情感作出表率:只需要把对象当“人”而已。五六十年代的那不勒斯郊区,尘土飞扬中一模一样的灰色水泥小楼,充满贫穷愚昧和暴力的街区里,女性的外表和头脑,甚至性别本身就是怀璧其罪。一颗温润的珍珠,一颗疯狂的钻石,在几乎不见天日的前现代旋涡中争相沉浮,暗自闪耀。纵然倾慕中掺杂着艳羡、失落和怨怼,她们始终知道,只有对方才是和自己对等的灵魂,除彼不作它想的二重身。
太喜欢!画面调色偏灰蓝,有评论觉得太压抑,但事实上,她们的童年、那个城区本来就不是令人快乐的记忆;相反,几乎每个月都有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开播前我也觉得埃莲娜比lila更漂亮的选角不合理,但想到作者是有参与选角工作的,而且认真回想过后我发现,埃莲娜的漂亮其实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很有意义的——书中的视角都是埃莲娜自卑的视角,觉得自己长痘、胸太大、头发黯淡——但事实上没准埃莲娜真的比lila漂亮呢?Lila受大家追逐,其实更多是依赖于她的敢为人先,而自卑的人总是不如自信、有感染力的人容易成为焦点。
和中国的厂区故事、胡同故事、小城故事气质完全相通,你说它是《孔雀》也好是《血色浪漫》也罢,无论在何时何地,永远都会有一帮一无所有的年轻人想从所谓的故乡逃出,而最终多半还是会被命运的浪潮打回起点,现在也一样。
所谓命运,就是你和你一生都在试图逃离的东西撞了个满怀。
小说读来酣畅淋漓,一边看就觉得太适合拍成电视剧了,竟然成真了…… 高度还原,电影质感,莉拉小小的身躯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小莱农未免也太漂亮了吧,帅帅的恩佐尼诺阿方索,还有这个城区的暴乱。青年时期的莉拉与莱农简直不要太贴切啊,赞叹
建议阅读原著再来看剧,一部对应一本。莉拉实在是太特别太优秀了,但除了埃莱娜和几个爱慕她的男性之外,没有人能够真正欣赏这种特别——其他人对这种特别要么蔑视、要么抵制、要么恐惧,而莉拉自身对自己的这种特别,仅仅当作生存呼吸的一部分,却没有机会加以利用,以摆脱她童年就认知的社会阶级之间和人性的本质。但她的消失就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如果她无法用埃莱娜的方式挣脱禁锢,她就必然会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来打破它,她最终还是做到了。很多年以后她们会明白,自己一直以为活在认为挚友是天才的阴影之下,其实那“阴影”是照耀着她们彼此一生的微光。希望这系列能一直拍完四部曲,实在是太喜欢太喜欢了。
威尼斯看完两集出来想那不勒斯了,想佛山了,想长沙了。再回忆了一遍童年,这故事太有魔力了
多么像童年里你看到一扇门缝里的阴影,欲推开门前或许会联想到坚利的獠牙怪......
如果不能理解莉拉贯穿全局的执拗和结局的崩溃,那只能庆幸我们没有遭遇她那样的人生——天赋异禀却只能选择被浪费,本以为出卖自己作为女性的外貌和身体可以换来放手一搏的机会,奈何所有的理想和付出最后却被人踩在脚下……在男权世界里,女性的早慧与独立就是对她们的折磨与惩罚。ps.满屏的“渣男”“绿茶”评论只能让我感叹如今大家的情感为何如此贫瘠,面对真实只能用非黑即白和标签化的思维来体认,可悲。
想起了生命中许多决定性的瞬间,以及走散了的那些朋友。
莉拉的颜值怎么回事?每集一个质变,到第8集已经井喷了。
拍得比原著好,再次证明:二流的小说才能拍出一流的剧集。ps:莱农本来就是比莉拉漂亮的设定啊,只不过莉拉的灵魂让她生动充满魅力,而不是木头美人(莱农)
好到什么程度呢,感觉有人在关心并触摸到了我的童年
电视电影的春天? 五星好评!
季终更新:婚礼拍得好好哦,“我们就是庶民。” // 第一集英字看完我泪流,HBO是什么神仙改编啊妈耶……选角贴合到片头只放每家合照没写姓氏都能猜对八九成。教室比赛,恩佐砸石头,梅丽娜扔东西,通风口玩娃娃,每一场戏的布景色调+角色状态完美还原我看原著时的脑补,跪了。看到斯特凡诺掐着莉拉脖子逼她道歉,被尼诺告白后莱农进屋靠在门背后欣喜不已,再想到以后他们的命运,我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概千百遍。
可能是意大利人的人情事故太像中国人了,搬到任何一个中国小镇这个故事也不违和。
1.聪明而且独立的女性在暴力金钱至上的地方,太难生存了!周围没有善意,生活全是痛苦。连逃离都没有能力,太绝望了2.你替我学(泪目啊!)命运真是不公。3.图书馆颁奖,前四名都是lila,而lila却是一个没有上学的人。第一名的奖励《罪与罚》也是讽刺。4.女老师这个角色指引lenu的命运。5.从小镇到城市,要实现阶级跨越太难。6.当大海出现时,我又哭了,想起了她们手牵手奔跑的样子。不知道如果lila看到大海会怎么想。7.lila第一次哭了,被欺负时她没哭,被打她没哭,但是当被“误解”时,她哭了。8.镇上的两大阵营终于在圣诞开火了。压抑了很久的哥哥爆发了,让lila感到害怕。9.lila不卑不亢,家庭里的人也不理解她。10.现在只剩lila一个人了,她该如何与这么多人对抗啊!
我从小也有个好朋友。我们很像,但是她比我漂亮,比我聪明,家庭比我幸福,认识她以前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我,认识她以后所有接触我的男孩子甚至女孩子都是为了她。大一的时候她就考完了托福,而我还在迷茫,她说你陪我一起准备gre吧,我说好,因为那样她就可以每天来我家,上午一起练作文,中午吃妈妈做的饭,在大床上午睡,下午有时出去看个电影逛街有时就继续练作文。可是有天她打来电话说她不能继续学了,她爸不让她出国。她爸是大官,在家很有权威。我后来浑浑噩噩地考g考t来了美国读博毕业找工作,看着她在她爸的安排下做着安稳却远低于她能力的工作。看完my brilliant friend, 我的思绪漂回到十六岁那一年,我们晚自习前在一家快餐店吃加了麻油的肥牛米线,辣得出汗,她眼睛亮亮地说等二十六岁了咱们俩就去周游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