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无用》: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笔者的话。
首先,我必须在开篇表明我的态度,这篇文章里满是对贾樟柯和马可——这两位在中国电影与时装界里卓有声誉人物——的批评。并非我看不到二人身上的闪光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一直觉得必须有大量以贾樟柯和马可为模板的“复刻者”出现,才有可能使中国当下的文化(或者说文化产业)摆脱拾人牙慧,亦步亦趋的惨状。不过,我也很难将观看《无用》这部所谓纪录片时产生的不快置之脑后,而且,不论是针对上述两位还是一个浅薄的自我而言,我都觉得弄清楚“为何如此”是最有力,也是最理性的批评方式。
所以,如果有贾樟柯和马可的“粉丝”,不愿意看到我的批评文字,请提前离开。谢谢。
以下为正文。现在出现的只是全文的部分。
关于《无用》。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不快。
对,不快,甚至愤怒,是我看完《无用》片花后的第一反应。那还是在几年前,我当时在写关于时装的文章,贾樟柯的《无用》,自然列为必看影片之一。但是,当时全片很难找到,我便在网上看了《无用》的预告片。看完时候,我突然觉得无比愤怒,这是在以前看贾樟柯电影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可是我为什么会发怒呢?当时我将其归结为片花中贾樟柯的某些镜头,“看上去”并没有尊重他拍摄的对象。但因为没有看到全片,我无法判断我的情绪是否出自一种因为剪辑造成的误读,所以只将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内子,并没有在和其他人的讨论中表现出来。
事隔多年,期间陆续看了《世界》、《三峡好人》、《东》、《二十四城记》等贾樟柯的电影,并终于得到了《无用》的全片。看完后,我意识到,当时的不快,并非只是我的一相情愿。
首先,自《世界》以后,贾樟柯电影的类型就变得模糊起来。《三峡好人》是故事片,《东》是纪录片,这基本没有问题。但《无用》和《二十四城记》的到底算什么类型的电影呢?前者类似一部纪录片(基本真人出境),而后者更像一部用纪录片包装的故事片(例如其中大量专职演员的出现)。我并非一个刻板的人,硬要将电影贴上各色标签,在我看来,这种分类同时预示着作者(指代导演、编剧甚至剪辑这样能对影片走向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的自身逻辑。如果一部电影是故事片,它只需要满足作者为之设定的逻辑就可以了,就像很多科幻电影里,经常出现现实生活中没有的人和事,但观众丝毫不觉得难以接受,因为作者已经留出足够的空间和细节来搭建故事内在的逻辑和人物关系了。换言之,在故事片里,逻辑应该是前置的、预设的。但是在纪录片中,则完全相反,虽然对于任何作者而言,逻辑预设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在预设和事实发生冲突的时候,哪怕现实和你的思维体系差距有一万光年,作者也应该毫不犹豫抛弃预设。换言之,在记录片里,逻辑应该是后置的,是事实发生后的一种解释机制,而并非事实发生前的引导机制(仅就一部纪录片而言)。
可是,在《无用》这部所谓“纪录片”(我们似乎有理由认为贾樟柯自己也将本片看做纪录片,因为《无用》为其捧回了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纪录片最佳影片奖)中,我们看到了什么呢?制衣厂的章节中,一位在医务室就医的打工者,总是不由自主偷偷望向摄影机,但是全无和摄影机交流的意思,他只是在本能地窥视着这个闯入自己生活的“陌生人”。作为一个纪录片的作者,居然让自己的镜头如此堂而皇之地打搅自己拍摄对象的生活,这个场景只能说是失败。
但接下来的事情,让我开始思考以上这种情况,到底是作者的事先沟通不畅或者其他原因造成的无心之失,还是作者的有意为止。在关于马可章节的最后,有一个她开着白色CRV驶过一条堆满煤渣小路的情景。车辆驶过之后,镜头里留下一个张望的中年人,衣着破旧,面容沧桑。他盯着车辆远去的方向伫立良久后,转身蹒跚着走下小路。请注意,他是转身离去!也就是说,他并不是为了等待车辆通过后横穿小路(否则他应该迎向镜头走来),而是特地在路边张望这辆崭新的白色汽车。这个镜头很有意味,将城市与乡村的隔膜,或者说小城镇对大都会的向往,表现地淋漓尽致,但问题又来了,它是“真”的么?这里我并没有苛求作者一定要去抓拍,那样也许难度太大,但是对于镜头记录的主体——路边的中年人——而言,这是他真实的生活状态么?我们可以看到,他反身走过的路上,没有任何建筑,没有任何值得他停留的东西,他站在路边将近一分钟(从CRV驶来到他转身),就是为了注释着这辆广州开来的车。如果做这样的假设:他在等待汽车的时候张望,汽车通过后再径直而去,是不是更符合现实生活一些?导演这样设计,是为了能让人物的脸和背后荒凉的景色融为一体,从而更加深这种“仰望”的力度?还是……
当然,我并没有采访片中那个中年人,无从得知他真实的生活状态。以上都是推测而得,你也能用我无法了解他人的生活来反驳。但是这至少说明作者的逻辑很有可能是先于事实存在的,而下面这个场景,几乎能明白无疑的表露这一点。
影片靠后一个章节里,贾樟柯用访谈的方式拍摄了一对以前做裁缝的小夫妻,这是全片中作者最大规模的“发声”(如果那个声音是贾樟柯的话)。这段影像“疑似”纪录片的拍摄方法,也是全片是最刺痛我的地方,这对裁缝夫妻脸上露出的卑微(甚至可以说卑贱)表情,让我的心头如同堵上了一块大石。你当然可以认为,这就是真实的记录,两人生活中的表情本来如此(虽然出现这种可能的机会不大,两人流露地分明是对权力者的谨慎)。也许如你所言,但是我要强调的是作者布下的一个轻巧的“局”。他让摄影机斜向拍摄,两人要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是要将头转向一边,才能和作者交流。在这里我不想做什么“关爱弱势群体”之类“政治正确”的指责,我只想说,这样的机位设置,是对纪录片的一种侮辱。如果你认同记录片是要力图还原真实,那么,片子的主角,只能是镜头前的人,而不是镜头后面的作者。作为作者,你没有资格去指挥被拍摄者应该如何动作,如何回答问题,有什么样的表情,你所要做的是尽量站在客位上,将主人公的生活记录下来。而在这个桥段中,摄像机没有选择去跟随主人公,而是让主人公的动作服从摄像机的角度,更可笑的是,摄像机居然摆在了斜前方约45度——这个哪怕人和人对面交流中都不太会出现的位置。作者的摄像机,确定无疑地干涉着主人公的生活,他在镜头前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个斜前方的镜头牢牢绑定。我不想讨论如此构图有什么美感和意义,我只想说,被拍摄者的尊严正被肆无忌惮地践踏着,作为一个纪录片的主人公,他们的权力没有得到哪怕一丝一毫地保证,这个电影桥段的作者失去了作为一个纪录片导演最基本的操守。
看到这里,肯定会有人认为我实在是吹毛求疵。不错,只要是作者,就不可能避免“主观”,这是与生俱来的“原罪”,但是,你是与之抗衡还是顺从,抑或以此为荣,却是身为作者必须的选择。按照一般的纪录片或人类学片的原则,作者应该通过先期的工作来消除因为镜头带来的陌生感和紧张感。尤其是在中国某城乡结合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一个带着摄制组,扛着摄影机的导演,在和几个当地相对贫困的居民互动时,能多么轻而易举地占领道德和权力的上位,能多么容易地成为居民想像中的“上位者”,这是谁都知晓的现实。作为一个有专业素养和操守的作者,应该尽一切可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消除这种“上位者”的形象,而非向影片中那样,用摄影机的位置,在“后台”传递着自己的权威指向。
在这个访谈的桥段中,作者隐身于镜头之后,仿佛端坐云端道貌岸然的神灵,一方面说着我尊重你,我要客观地看待你们的生活,一方面又不愿意放弃自己手中生杀予夺的大权,时不时地将下界的子民们戏耍一番,显示自己无上的权威。这就是我从这段不长的影像中读出的意义,你可以认为我在小题大做,但是,如果一个纪录片作者都不愿意去尊重和保护自己的拍摄对象,甚至还要挥舞着“镜头”这种想像中的“法器”去损害他们的权益,那么在现实生活中,他们的处境就可想而之了。
在《无用》最后的制作名单中,第一行写着“片中服装秀 马可之无用”,第二行写着“人物 马可”,第三行是“导演 贾樟柯”。片中那些制衣厂员工、小裁缝、矿工的名字呢?我不知道。直到列表的最后,在鸣谢栏中,我才感觉到他们大概会栖身于此。现实生活中,这些人也许并不似事业如日中天的马可一般,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没想到,在一部标榜要刻画他们真实生活的记录片中,这些人依然连个“人物”也不算。
2 ) 这就是我们的所见
【写在前面:尽管是推荐,但还是有很多不满。他的用力我有看到,但他的不用心,也有看到。或者是因为观点不同。保留所有意见】
三个近乎是独立的故事,但又是三个彼此相连的故事。摆脱了以往的气息,试图用另一种方式去呈现一种姿态。相似的姿态:反思和一种卑微的怜惜。
缓慢的长镜头,安静的摇。从头到尾的安静姿态。我看着,突然觉得所有的画面都有了力量——对于一个一直对画面的力量感心存疑虑的人来说,只是觉得读出了很多,看到了不同的生命所具有的状态,这是只有图像(不论是静止还是动态)才具有的力量。从开头那一段1分钟的长镜头,真实的记录下了工人的工作状态,流水线上的盲目和无奈,一种为了生计所被迫面对的生活的真实。
觉得这是片子所希望传达的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生活和生命。
我们都希望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像马可,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一个自己喜欢/希冀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做了,也未必就有能力达到自己所希望的程度。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中,一个想成为作家的孩子,曾经的梦想罢了。当梦想和现实碰撞的时候,怎样的选择并不全然由我们自己决定。比如,第三个故事中的裁缝,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妥协。
面对高速的工业化,我们能做什么。这是第二个问题。
有人在发问——有人选择了妥协,有人选择了放弃,有人选择了抗争——尽管在我看来,马可的方式未必那么合适。第一个故事里,珠海的工厂,是典型的工业化浪潮中的弄潮儿,他们轻巧的抓住了这个时代想要什么——产品,和他们有什么——廉价的工人。于是,一拍即合的一场简单交易,这就是工业,这就是这个时代流行的文明——给你你想要的,背后是什么,汗水、泪水、或是其他,对不起,于我无关。我想要的,只是结果。快餐一般的流动,就像是流水线上所有匆匆流过不留痕迹的产品,一模一样的物件,不带有一丝的情感。喜欢马可的那句话,“任何东西一旦经过手工来做,它里面所包含的感情投入和工业的流水线是完全不一样的……它代表的更多是情感的成分。”一种记忆在衣服中的汗水的痕迹。喜欢少数民族的那种简单的银饰,和手工编织的小物件,带着一种情绪,开心或者躁动,安逸或者是匆忙,都可以表达在手中的所持。想起温润如斯的玉,贴身而带,渐渐也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气息,带有了主人的记忆。这是只有手工才会有的故事,尽管简单,但与人有关,与记忆有关。喜欢棉麻的质地,以及那种简单加工的样子和手法,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其中的故事,其中所隐含的那些和生长有关的故事,那些经历过、感动过的故事。简单,却很真诚。
于是马可选择了去创造“无用”,这种看起来是纯粹的艺术的东西。这种只和自己的意愿有关的东西,粗糙的质地,略显简单的缝制,随意的主观的表达,在一间远离城市的房间里,一间周遭都是绿色的房间里,木质的地板,简单的装饰,开始只属于自己内心的一场抗争——对于现有思维的抗争,对于工业化的抗争。很简单的东西,有时候往往会带给我们很多,那些只关于感受,只关于故事的纪念。如同在《吉檀迦利》中写道的,“最复杂的练习才能唱好最简单的曲调。”
印象中在这一段深沉的描述之后,是一个城市里的LV聚会,穿着高档的女人或者是男人们,华丽的服装、首饰和包包,在那里随意的谈论中装作不经意的炫耀着自己的阔绰。这是另一个群体的故事,他们与那些流汗的工人无关,他们的故事叫做“上层”。他们是这个快速的工业化时代最大的受益者,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
而之后,一个孩子乖乖的坐在parada的门店外等人,或者只是看人。镜头静止,长久的不变,记录着这个孩子的举动。对他来说,parada或者是其他那些高档货的门店与其他的不知名的品牌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目的只是坐下来,观望。
就好像之后影片里所展示的那些工人的躯体。经由煤灰和劳动的洗礼,格外黑黝和健壮。但于身体而言,这些凝练的语言,和那些城市里穿着漂亮衣服的躯体又有何区别。没了衣服,我们都一样赤裸,我们就那样平等的立在上帝面前,等着他的审判。
好吧,回到马可。但结果真的让我们满意么。我不这么看。
因为这些东西只属于艺术,也只能属于艺术,它们,连同它们背后的东西无法走进普通人的生命中来——我要怎么告诉那些在流水线前、在缝纫机旁不停手的女工们,在煤矿的轰鸣声里不断工作的工人们,那个因为“手工西装40块而生产出来的西装只要30块”而不得不放弃裁缝工作去煤矿上班的匠人,这些是艺术……还有更多,所有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匆忙和奔波的人们,不得不匆匆行进的人们,所谓被人仰视的白领抑或是所谓卑微的工人,包括这些被涂黑了面孔一脸不情愿的站在那里不情愿的模特们,对她们而言,it’s only a matter of deal. 所有的东西都无关艺术,都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为了生存。无关美感。他们的美,只存在在衣食无忧的人身上。就好像马可在她的讲述中提到,“当‘例外(exception)’成了一个成熟的品牌后,我决定抽出身来做‘无用’。”
就这么简单。那些大房子,那些高悬在庙堂中的理想,与我们无关。
而这个故事,这个和理想和美感有关的故事,发生在国外。
在中国,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让人们面对这个故事,和这些粗制但真挚的服装时,可以发自内心地呐喊和欢呼。为自由叫好,为内心的力量高呼一声万岁,为这种与世俗的抗争而自在的微笑。可以么。 我不知道,因为这个故事,发生在国外。
而马可更深的悲哀在于,她简单化了整个故事,浅薄化了她之前有过的所有对于服装和材料的理解。历史不是埋在土里就可以有的,这种情感也不是简单的缝制就可以体现出来的。
心是要真的用过才会懂。
于是在这部我原本以为会继续精彩的讲述的纪录片里出现了我厌恶的过程——摆拍。纪录片在我看来,最大的价值就在于还原式的记录,而对素材的剪辑也就是对现实的重新思量,本身就带有了足够的主观色彩,摆拍在我看来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中最忌讳的一点。讲述并不是过错,错在于,放弃了原本应该有的真实,而去用自己讲一个情感过分丰富的故事。这个故事从一开始那个失去了汾阳口音的对话开始,到之后展开的那段本该是裁缝的煤矿工人的故事。
故事本身很好。单纯的记录也可以很有力,比如对矿工身体的呈现,单纯而简单的描述,联想到之前对模特身体的记录,两相对比,本身就是力量。但那些略显拙劣的引导性问题,和屋子的简陋但不失美感的呈现,恍然之间,我更愿意这段影像没有声音,就如同之前在工厂的医务室里那些匆匆的病患,面对镜头不那么平衡的眼神,有些慌乱的瞄一眼然后又匆匆的逃离,尽管我再次看到的是镜头的入侵性,是对生活不可避免的介入感和一台庞大的机器在短时间和在事实上的无可逃避,但我知道,这叫做真实,尽管做不到对现实生活的全部还原,但至少在这一点上,它是真实的。譬如开头那段一分钟的长镜头中,工人不时瞥过镜头,那一闪而过的好奇和羞赧,告诉了我记录存在的不可弥补的缺陷。马可的落落大方在于,她是故事的主角,一个毫无避讳的主角,她是一个习惯了在镁光灯下暴露的人物,习惯了灯光下的荣耀,而这场庞大的记录也是对她观点的阐释。她无需担心。
但那些默默挣扎在底层的,连名字都无法被我们一一计数的小人物不是,也不应该成为这个故事的摆布。
尽管他们连名字都不会出现在片尾。但对不起,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忘记他们是谁。
比如那对曾经的裁缝夫妻,比如那个被要求穿过挂满衣服的院落的孩子,比如那三个一直被安排在那里抽烟的煤矿工人,比如那个在穿过煤渣街道后无力眺望的路人,再比如,最后的那个裁缝,和那个用力挥舞着衣服向着阳光飞驰的男孩。
如果马可算是演员,他们,这些被迫表演的人,都应该算是。他们才是最真实和最珍贵的演员。
这不是一个故事片,哪怕是想讲一个故事。就好像在贾樟柯以往的故事片里,再真实的背景下,讲着再生活不过的故事,我也知道,这些只是剧情,而不是记录。这,不一样。
最难过的就是,在如此宏大的记录中,在一个讲述了这么大的真实和矛盾的记录中,最后用了如此拙劣的手段来反观整个背景,生生为自己的故事戴上了一幅镣铐。我欣赏他前期所有的呈现:镜头,角度,人物,背景……,也欣赏他所关注的内容:工业化的快速流动和个人的抗争,生活的无力和对梦想的追求……。我感激他用如此优美的镜头讲了一个人对美好的追求,对这种粗糙美的还原。抛开观点的是非,我很喜欢。但我无法忍受的是一个纪录片里如此不老实的镜头。
想起上学期末交的那个真心是粗糙的片子——第一次操刀:拍摄,剪辑,配音,解说。但在之后和陆大神的邮件交流中,我写了一句让我现在回想都很自豪的话:我们所有的内容都是一次性完成的,没有摆拍,没有重来,没有强迫谁为我们说什么。
我想,尽管有很多不完美,尽管它足够粗糙,但这才是我理解的真实。
P.S. 纵观全片,依旧觉得最爱的镜头是一群小狗崽在吃奶的镜头。第一次看,就觉得充满了一种浓浓的爱意,这种爱或者和片子本身的内涵无关,但足够有力量去解释什么是温暖的力量。这种简单的真实,让人心里忍不住痒痒的泛起一种快乐和简单的幸福。
PPS.我还是觉得,那个挥舞着衣服在摩托车上奔驰而过的孩子应该放在片尾。向着阳光,带着理想。气息和力量。都是有力的表达。个人观点。仅此而已。
3 ) 耐克与毒品
想看这部片子还是因为前段时间北京的庄胜崇光开了“例外”的概念店,几个朋友去过之后都说还成,然后提到“无用”,想起这部电影,谈到设计和生意……直到看《无用》,是在几天前。
要说感动,这部片子触动我的只有两个镜头:一个是灯光下不知名的一群女工在赶制“例外”的成衣,风扇无力,酷暑难当,缝纫机前他们每个动作伴着beyond的《情人》在默默闪光;另一个是汾阳的男裁缝和她的妻子坐在炕上接受采访,引导性的问题问的他们手足无措,一会儿相视而笑一会儿低头不语。妻子穿着丈夫给她从县城买的粉色衬衣,镜头外有人问到丈夫为何放弃裁缝去煤矿干活儿(看,这就是个有预设答案的提问),丈夫摇摇头:“现在我在超市给她买一件衣服只要40块钱,而我替别人做一件西装的手工费都不止40,做不下去了。”我想这是个对于导演来说很满意的答案,因为它比马可在前半部分说的所有话都更令人深思。简单地讲,这就是所有东方与西方、先进与落后问题的关键,西方产业结构和生产方式的渗透对东方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瓦解和破坏,以致生活方式的变动和历史的断裂,诸如此类吧,和这个问题比起来,几件衣服确实“无用”。
衣服到底是什么?这个问题足以从社会、历史、设计、文化、经济角度各写n篇博士论文,但是最后衣服还是拿来穿的。当你看到全副武装的煤矿工扒了浑身装备还是黑得和黑夜分不清,站在昏黄的灯下用洗洁精狠命搓洗身体的时候,衣服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它的所有意义甚至功能都被残酷的生活消解。
设计师到底是什么?这个词在中国出现的比较晚,也就改革开放后吧。有一次我穿着一条还是挺大牌的仔裤(我也只买得起T恤仔裤)回家的时候,外婆看到,说:“个儿倒没见长,怎么裤子那么小,包得跟小鸡仔似的,不好看,重新买条大的!”我不高兴了:“这设计就这样!XXX设计师的,刚买的呢!”我外婆反应倒快:“不好好吃饭,全买成衣服裤子了,怪不得长不高,什么设计师啊,不就裁缝么!”这话我当时印象深刻,没有经历思想冲撞和洗脑的一代自有自己的逻辑,“好好吃饭”是他们对生活的基本概括,至于衣服和设计……是啊,不就裁缝么?有时候还不如裁缝呢,裁缝还度身定做,那叫haute couture!
裁缝在中国的消失,我是经历其中的。小时候我总被妈妈拉到一些师傅那儿量尺寸,自己准备布料,撩起外衣软尺测完长宽高,过年的时候就有还带着好闻的粉笔味儿和蒸汽熨烫过的水汽味儿的新衣服了。后来这些师傅的工作台上都多了几本不知从哪儿来的过期时装杂志,ELLE居多,他们开始给顾客翻看里面的款型,询问意见,然后按图造衣,啊……这就是中国服装业盗版型的开端。再到后来,他们就开始经历上述汾阳裁缝所述的尴尬,一一消失。在家乡服装学院教书的朋友曾经采访过一个宁波的红帮裁缝,他细数自己的经历,从光鲜直到被冷落,现在技艺几将失传,无人问津。
这问题不是简单的“手艺的思想”所能拎清,或者我在歌颂“手工劳动”时就可以得到升华。马可在采访中所说的“手工的情感成分”我想不难理解,但是“无用”自决于工业制造之外的姿态却令人质疑,工业流水线上的产品制造者同使用者之间确实不存在联系,因为打工妹在吃饱了饭还不知道这个月能给家里寄多少钱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买一件chanel的粗花呢西装去体会coco小姐的生活态度的。那“无用”存在么?难道在手工织布机旁被经纬迷花了眼的女工,就可以被那些赞叹“无用”之精采的各国媒体和设计师记住并尊敬?制造与使用从工业社会伊始就是分离的,这才是矛盾的根源所在。如果最后站在巴黎展示现场的不是那些平民老外而是这些织布女工,并且最后这些衣服都被赠送给它们的生产者(我估计那些女工也不乐意要,忒沉),那也许我们还能赞叹下马可起码演了场好戏,既然要玩概念,就玩彻底了,而不要以手工的情感与历史为名义再做一次工业规则的掮客。但现在看来,影片中的老外是以看兵马俑的心态去看“无用”的,它的精彩来自于表达方式和经验的差异,而不是基于对生活与劳动的一种可敬与赞美。马可所谓的手工情感性和真正的历史价值是不存在的,前者不必说,从耐用和传递继承去解释手工的优点本来就是很片面的。而后者,在土中埋个把天挖出来就是“历史”,那我只能认为如果说是观念决定了手段,那么这个设计有点肤浅。
如果说“无用”是状态公司所谓的“高端”,那么马可赋予“无用”的精神内核是站不住的,这与她在某些方面的本意矛盾,如果情感和历史是拿来扬名拿来扩张的,那中国人的生活还真廉价。我不排斥马可,单从“例外”看,我赞赏她的设计能力和经营能力,假想“无用”是马可主导的一个“平民”品牌,便宜死了,打工妹穿着“无用”做“无用”,那我会觉得这个设计师更完满,更真诚,更可敬。当然,这只是笑话。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刻薄有点儿不好,其实我也很敬佩能把设计当成纯粹生意的设计师,裁缝为你做衣裳,设计师为全世界做衣裳,问他们为什么,为了生活,是啊,到头来谁不是为了生活,不容易,那还能说什么。
看来老贾的电影我是评不下去了,轻飘飘的巴掌扇得你七荤八素,那种看似平淡无奇的琐碎生活下是数不完的群体忧愁,我焦虑什么?我不想太快忘记自己是谁,但是又无奈于每天被无形的大手推向失忆的深渊。
富人卖耐克买毒品,穷人卖毒品买耐克。这个世界会好吗?
在香港亚洲电影节看到贾樟柯的《无用》,有点幸运。
原来我后知后觉买的那场加场,是百老汇的3院,订票时也不知道旁边的4院是在放同一部闭幕电影,盲打误撞的参与了贾导亲临的闭幕。大会安排妥善,在3院即时转播了在4院进行的放映后讨论会。这样的安排对我最好,既可收到讲者对观众说的话,且不用面对那些有点烦人的星光熠熠。
大部分放映后讨论会都是令人感到倒胃的,我一般都避之则吉,但贾导的我从一开始就有听,从没有不满意过。贾导有心,说话坦率温和,甚至话有时重复了,还是他由衷觉得必须一说再说的,还是充满感染力。难怪有些人会说,听贾樟柯谈他拍电影比看他的电影更教人感动。
贾的纪录片从来都不是精雕细琢,但总是有话要说,令人不能回避。到今天我还是听到有中国人说贾是拿中国人在洋人面前丢架来换奖项。我觉得贾樟柯那种不理会主流电影工业生产模式的拍电影方法,的确会令影评人多加两分尊敬,但却不是一味向外国人展示丑态。
贾拍时装设计家马可,最后还是要返回山西老家,拍拍煤矿工人黝黑的脸孔,拍拍他们脱下衣服用洗洁精洗掉身上的黑渍,是要告诉观众,同一个世界不同人以不同的方式活着。你不一定要怜悯,也不一定要欣赏那些生活环境如此恶劣的人们,但你必须了解有这样的一个巨大差异。在贾的镜头下,几乎人人平等,那些主角,并不是因为异常突出,而是刚巧遇上了,就想深入了解。贾樟柯关心的是无法突出的平凡人,而不是某派贵族或某个英雄。
《无用》看起来没有新内容新观点,然而那些老掉牙的论调,和那些老掉牙的巨大差异,同样没有因为老掉牙而消失,反而愈见深远。正视它,不回避它,是坚持着那艰难迈开了的第一步。
著名的闻天祥问贾樟枸问为何拍着车衣女工时放上黄家驹的〈情人〉,贾说他从来就非常爱Beyond的歌。他说车间的女工密密缝时很动人,他还说当中有个像年青时的张曼玉、有个像老了的舒淇。他说到今天听到家驹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还是会很感动。
原文刊于:
http://blog.age.com.hk/archives/715
10/10/2007 7:20pm bc
第三段开头镜头的转移,类似《白气球》的用法,镜头仿佛有了自我意识,忍不住追随关注,即使煤矿工人很少说话,或者正是因为他们如此沉默,镜头才更应该离开马可转向他们…准备走秀的模特和洗去煤渣的矿工如此相似,无用作为品牌如何立于工业机器之外,流水线上的工人们就没有丝毫情感吗?《情人》不值得献给他们吗?同样是聘用工人即使手工织布又能注入多少情感?往土里埋一埋挖出来就是历史的观念可太中国了,也太心酸了,有意无意cos秦始皇的同时,多少人像衣服一样自甘成为工具&奴隶
无用背后的点点滴滴
困
矿工洗澡那段,怎能不想起孙少平
想看[2008-12-03],贾科长长片补完。马可请科长拍这个片,她看了成片之后真的没觉得被打脸吗……汾阳段落拍得是真有趣,应该是科长自己掌机拍的,虽说有点尬且主题先行有些硬不过完成得还真是不错的,加上前面马可那一半,对比起来嘲讽得简直无以复加(忽然觉得这个简直是科长最刻薄的一部了……)。就凭这个片子就值四星了……
剪辑思路不错。镜头的移动在纪录上很有意义。
从马的无用到贾的无用,充满了约简的陈词滥调和从中国现实捞上一笔的可疑动机
我不大认可马可的观念,但比较钦佩贾樟柯,这是一个敢于把镜头对准真实的生活的人。
广州巴黎汾阳珠海啥都有
摇啊摇。
贾樟柯作为一个“不一样的动物”,最明显的特点就是把农民长镜化、诗意化、去荷尔蒙化,打造无限接近生活的真实的节奏,顺便讽刺一下让人无奈的社会现实。
好吧,这是贾樟柯最好的纪录片,但也就是贾樟柯最好的
透过现象看本质么?贾章柯和马可两个人的内心的矛盾碰撞?还是从头到尾都是皇帝的新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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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前半段配乐加迟缓移动的镜头,气质上同《恋爱症候群》,在现实的空间里呈现超现实的味道。后半段依然是熟悉的味道,镜头等同于观者的眼睛。
静默的力量,与侯孝贤的接近。诚实,毛边,温暖却客观的贾樟柯。
无用是什么意思?艺术有什么用?日常中有没有诗意?中国工人的未来将会如何?东西太多,看不懂贾樟柯想说什么,他的主观元素太多,包括加入的两首歌曲,平添悲情和希望,这又不是小武,是纪录片。
手工的价值不在于精细的卖相,而在于一针一线里含蓄的感情,穿在身上实在,脱下时珍惜。
用假的表情和状态,表现真的生活和内心。别人都玩假善美,偏他要行真恶丑,而生活的诗意,恰恰也在这恶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