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无本之砂的人性怪谈
看完本片的整体观感就如同本片开始时为欣赏到亚洲电影如此精湛、灵动的影像语言而激动和兴奋一样,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一部人性大作,方向大抵不外乎向着人性幽微处探寻,将人性或历史最旖旎、卑微、荒诞、矛盾的五光十色展现出来。但结果却如同结尾看到一片虚妄之海的男主一样,终归一片海市蜃楼。艺术电影有的真的成功地将海市蜃楼呈现给观众,即使荒诞也能在艺术和哲学上自圆其说;有的从开始到结束展现的就是海市蜃楼的幻灭;而看完本片才发现,创作者所企图传递给观众的海市蜃楼,其实从来就没出现过。再绚丽登峰造极的影像技巧也无法掩盖人物塑造的尴尬,动机的脆弱和荒诞,表演体系的一尘不变。而这些背后承载的,其实是以日本为先锋代表的东方电影艺术在面对世界艺术,尤其是西方的独立艺术电影、小情节、反情节和艺术的唯我论时的窘迫和自卑,即使过去了100多年,我们似乎仍然自卑地在完全没有理解西方现代的哲学认知、文化体认、人性洞察的关系时就迫不及待地运用器物层面地影像、语言技巧等设置了这么一个华美的大型封闭式话剧,而沙丘、男女主、村民其实就是一个个装置艺术,以此来达到导演编剧所理解的自由——禁锢,性、个人——社会的粗浅理解
艺术创作,尤其是电影创作的一个基本规律就是,只能用超越解释平凡,平凡解释超越,不能用超越解释超越,平凡解释平凡。最终达到不分彼此,而不是靠几句人生箴言就可以弥补人物塑造的空洞和剧作的
没有独立的人格,走到哪里都不会有自由,导演试图给女主和男主分别贴上社会属性和生命属性的自由追求,但最终呈现的结果,女主对男主更多的只是性上的生理需求,所谓的爱和自由收音机也更像是一种刻意营造出的符号价值和动物性本能,而对于男主,本应附加幻灭价值的人物反而由于其抗争和绝望而呈现的效果南辕北辙。如果导演试图展现个人——社会政治的互动关系、男女关系、自由——禁锢的关系,只靠两个主人物,一个配角,一个独立场景,几乎在世界电影史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对人物和人性有极为深刻的洞察、丰富的人物前史、并给予复杂的维度和多角度互动的可能性【假面】,或者引入其他场景【心慌方】,或者转向商业剧【楚门】,否则只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脆弱 愚憨揉杂着各种日本特色的诡异乃至残忍的恶趣味的创造心理和文化认知也是日本在60年代面对战后人性荒芜 夹在东西方文化巨人之间茫然的真实投射。这种复杂的集体人格和文化生态就如同片中反复运用的将沙粒 皮肤 肉体 水滴 昆虫进行的超大特写所营造出的诡异 阴险和病态的氛围,东方的柔美和西方的逻辑在逼仄的生存形势和实用主义下,衍生出竟是在扭曲理性的冷骏下一种冷艳的残忍,附带着对欲望和权力极度的饥渴
2 ) 《砂之女》当男人遭遇深洞里的“春猫”
题记:
她将他困囿在深陷的巢穴,那闷湿的气息让他窒息。他曾经想过逃,但孤男寡女的情愫在斗室里诱发了!他情愿在洞穴里守着春光。
困住人的,是那份缠绵的妖娆…
纵然你有舟,你却身陷干涸的大漠,你只能默祷,毒辣的阳光有云遮挡。
影片的开头极具创意的,镜头从高倍数的显微镜中的砂砾中以一个拉镜头展示人在自然中的境遇和位置。一望无边的砂海中,人是如此的渺小,当你将视点落在那匹小小的蠕虫身上,你忽地明了,你只能是大漠里的无望,甚至这匹蠕动的小虫都可以将你嘲笑。
自文字和纸本诞生以来,我们就被符号和数字包围,名字、账号、身份证等等,倘若我们失去了这个标识,我们将如何看清自己和整个人类社会的关系,我们莫非只能凭借这些符号和数据证实我们和世间的关系。
人的境遇,一直是现代派作家们关注的主题,《砂之女》原作者安部公房描绘的困囿是社会给个体的无形锁链,个体在这个锁链上是脆弱的,存在是什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在独处和交汇中又能发生什么,这个孤独行走在大漠里的男人,是否会在恶毒的日光下想起卡夫卡笔端那只令人思索的甲虫。影片以存在主义的笔触描绘了人的孤寂和为了排遣孤寂所作的有意、无意的择选。影片一再追索着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并且让个体看到为创造人的存在的客观条件,我们对现实的妥协和对自己的反动。
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中,注定逼人思考人的生存状态和自身的境遇,而当村民们引导他去砂洞时,他无法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
人,在命运的漩涡里,成为一匹孤单的蠕虫,等待上帝的救赎。
而他,一步一步走向命运给他的未来,黑暗里温存的女声会是一个怎样的可能。
沙丘底部的屋子将淹没一切的呼声和希望,当你身处其间,你能够做的只是依靠自己来和绝望斗争,至少,努力是生存的唯一的亮色,让你度过所有不堪的记忆和昨天。为了明天,我们用心创造希望。
人,因为愿望而对未来产生憧憬,就像他希望有一种昆虫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一样,人,摸索着走向不可测的未来。
几乎是全黑的场景更增加了人之境遇的迷茫,黑色里若隐若现的内心曲线将带他去向何方。
他想出去,可是,流砂一次次将他的努力化为徒劳,他陷入了局中,只得在这狭小的地方望待奇迹。
局促的空间,赤裸的相见,某一种的酶将催化男女间的微妙变化,她帮他擦洗着身子,他渐渐习惯了这种被囚禁的境遇,人类,为了活着,习惯可以改变一切,时间就像沙漏一般,慢慢磨平反抗,慢慢消磨人的任何意志。
在囚与被囚之间,是心对这个概念的认识。在劳作、除砂、生活中日子象砂砾一样平淡无奇。她将他困囿在深陷的巢穴,那闷湿的气息让他窒息。他曾经想过逃,但孤男寡女的情愫在斗室里诱发了!
他的手爱抚着她赤裸的背脊,她的呢喃中有着压抑多久的欲求和对男根的欢喜,她等待着他粗暴的将她占有,等待着宽衣解带,等待甘露将欲念消解,等待云雨中清泉注满深潭。
眼睛散乱、迷离,芳唇将发出含糊不清的语音,她已经等了很久,在没有盈涨的日子里,在每一个辗转难寝的长夜里。她的手颤抖着抚摸他宽厚的臀部,紧紧将他压在自己渴望的身体上,她感受着图腾在大地升起,她感应着身心的掘进,在干涸之地觅寻泉的喷泄。
她的曲线象沙丘一样圆润,股沟象沙丘一般深不可测,他的手慢慢为她擦洗,在她的秋草将灌溉春天的希望。终于,他们褪去一切,在大漠的深处象蝎子一样紧紧缠绕。
武满彻的音乐在此刻显得空灵而不安,如同海妖在暗夜里唱着思春的歌谣,她仰卧着,等待他的大手将她的每一寸渴望柔碎,她感知着他背脊上每一颗激情的汗珠,他体验着沙漠里泉水在缓缓流淌,就像午夜的沙海向幽深之处呼啸而归。
鸟的天空不再是希望,女人阴柔的让他如蔓萝般缠绕,古今中外,多少豪情壮志的男儿因此折腰。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所经历的一切被称为生命的全部意义,活着的标记是某种的对应,一个人的世界是荒谬的。
他仿佛默认了处境,她好像有了依存的方向,但是,他们彼此的心里有着不太一样的想法,但他出逃的那刻,其实注定他将回归沙丘的洞穴,在集体策谋的世界里,他依旧无路可逃。
在他重回沙丘后制作捕鸟器的一刻,他已经丧失了挣扎的意识,他已经俯首称臣,成为自己束缚的同谋。处境让他的愿望渐渐只剩下一个梦的虚壳,不再有努力振动飞翔的激情。日子,将所有的人拽进它的囚房,明天,明天。还有着一口气的明天!
自然之神给了他们一个孩子,他习惯地承担了一切,虽然,心里依然不时泛起走的愿望,但是,那只是一个愿望了。
对于男性而言,女人就是沙海,一片无边无垠的沙海,你,身处其间,难料未来。
在这部寓言般的电影里,将个体在自然中(流砂)的无奈和绝望充分表达了出来,那沙丘的场景气势恢弘,砂砾崩塌的场面真是惊心动魄,从而更显得人类的渺小和孤助无援。
而影片的字幕部分做得相当精致,它以日本人一生伴随的印鉴和手印来象征社会化的人识别的标志,当我们仅仅剩下自己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就失去了参照,这样的存在是盲目和凄楚的,因为你发出的音声再也没有对应和回荡。
日本法律规定,下落不明七年以上被判为失踪…
此刻的他,一个生物学家,仁木顺平先生,对于法律和社会而言已经不复存在。
沙海,依然一望无际的沙海。
【注】砂之女 日本1964 黑白
【导 演】 敕使河原宏 (Hiroshi Teshigahara)
【主 演】 冈田英次 、岸田今日子
【主要奖项】1964年康城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
【注二】(导演介绍)敕使河原宏:日本著名导演、花道草月会家元。1927年生于东京。1951年东京艺术大学美术学部毕业,同年创刊《草月》,参加成立新世代团体,推广花道新运动。同年成立青年独立制片,1953年首次导演《北斋》,师事龟井文夫。1957年成立电影59,开展“前卫电影运动”。1963年导演《砂之女》。曾任美国艺术科学电影节金像奖评审员。1980年任“前卫花道”草月会家元。代表电影还有《砂川》、《陷阱》、《花道》、《他人的脸》(1966)、《燃烧的地图》(1968)、《夏天的士兵》(1972)等。曾访华,表演插花。其父敕使河原苍风为前花道草月会会长、花道草月流创始人。2001年4月14日因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于东京去世,享年74岁【文字出处:(中华读书报)小木、南云】
OSAMA KAVKALYU于 寒鸦精舍 黄昏
2003年12月10日 星期三 于17时15分
3 ) 《砂之女》--他人即地狱
在中国最火的日本作家是村上春树,而村上春树最崇敬的老师则是安部公房。这部由安部公房的都市失踪三部曲之一的《砂之女》改编的影片在一种匪夷所思的囚禁生活中寻找存在价值,将沙意识化,以无数沙海的特写及人皮肤落满沙的特写强调某种体制的无孔不入,是一部质量极高的忠实于原著的改编影片。肌理似沙的纹理,海浪似沙的波纹,意识似沙的无意,逃到哪里都是沙的世界。
“只要风在吹,河在流,海上波浪在翻腾,沙子就会从土壤中生出来,简直像活的东西一样,不择地势蔓延开来。沙子的流动绝无休止,静静地、实实在在地侵犯着地表,吞噬着地表......”在安部公房的原著中,沙子的侵略和村民的妥协形成一种猎人与猎物相互追逐的有趣现象,而男主人公追逐新昆虫物种也是如此,弱肉强食的美感与自然进化的残酷。这时的沙子可以理解为:土地本是人类生存的根本,隐喻为人类自然群居的社会,而沙子作为衍生物一如社会发展中形成的各种体制与观念,以惰性之下的习惯和偶尔强硬的遵循逐渐固化了一个地区人们的生活方式并继承下去。
在影片的片头,流沙的美感几乎叫人痴迷,这种黑白影像下的单调赋予了沙漠以柔克刚的神秘,这样与繁华社会格格不入的毁灭美是少数人心中的胜地。在沙漠中,男主角可以自由自在的品位的孤独的快感,风将沙子的纹理舒展,使之给人大海的错觉,就像人们看到大海会觉得胸襟广阔,沙海的力量更能让人臣服,它的广袤和孤独更贴近人们的内心。“他在心里描绘出沙子流动的姿态,”安部公房说,“有时甚至被一种错觉攫住: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开始流动起来。”与之对应的便是沙滩上的一只孤舟,流沙咀嚼光了小船的船底,男主角自在的躺在船沙上享受游离于文明社会之外的喜悦,旁白响起,男主的孤傲一览无余,“合同、执照、身份证、转让契约、登记、支票、借条、文凭、暂住证、会员证、保管证、甚至是家谱,有什么用?也许我忘了证明一些事情,被迫用一些新的证据来证明清白......好像没有尽头。”似乎世界有了文明之后,人们便只能通过被物化来证明存在感,而一旦认真思考这些纸质的束缚,只会令人觉得发笑且发寒。而最可笑的,是男主角被困于沙洞之底后,这些杂物使他一度哲学化了的脑瓜无比向往,那是他通往文明社会的通行证,是另一种自由意志和活动范围的体现。
男主角为寻昆虫而来,沙崖下的破烂小屋正是滋养虫子的好去处,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昆虫,却失去了名留青史的机会。他渴望减少不必要的社交活动之外又能获得地位和名誉,可他从踏进了沙崖下小屋的那一刻,便也成了一只昆虫。无名无姓,靠体力与智慧在流沙中生存,而当他化作了这只沙崖下的昆虫,男主角也终于得以在文明社会里永远地留下了一笔:一名失踪者。他的名字永远会保留在某卷宗案里,时不时便会被不同年龄不同时代不同目的的人们翻上一翻,读上一遍。社会维护治安和保障发展的体系是个体个性展现的囚笼,是对自由剥夺后的慷慨。
男主试图成为自己的上帝,将自己抛在这个沙漠的世界中,从中找到体积更为弱小的生物来证明自己在人类社会中的价值。他自由的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而沙漠村庄的村民自由的选择了强迫他留在这个沙崖下的沙洞里。本质上来看,村民们的选择很像是某些社会上不成文的成规,规定着不是自愿来到世上的人们在被允许的范围内做被允许的事。文明世界的男人要在沙漠中寻找某种价值,而要在沙漠中生存最好能依靠一个村子,村民为了留住村子而清沙,村子的居民需要女人舀沙,女人需要外来男人帮忙一起生活,外来男人需要村民的帮助才能逃出去,而村民为了留住村子就不得不囚禁外来男人清沙,这样的循环就像萨特《间隔》里的魔鬼三角关系了,以此证明他人即地狱。
“这种卑躬屈膝的完全无防备的牺牲品姿势”,原文中这样描述沙洞里的女人。在电影中,这种表现更为直接:时刻准备好的道歉、随时奉陪的献身、没有抱怨的清沙、毫无生气的笑脸,她完全是普通生活的化身,用性爱和食物将一颗曾经算得上生机勃勃有理想有目标的心打磨成薛西佛斯手下的巨石,只有滚上和滚下,而非滚和被滚。提及过去的不幸回忆也没有思考的痛苦和埋怨,她是沙洞的敌人,是村庄的拯救者,是所有村民的奴隶,是自己监狱的狱长,自由和意志都不如喘气和吞咽更有吸引力。她屡屡提到大城市里的一切都引起男人的暴怒,可以看出她对都市文明的向往以及自卑,而这些却都不足以让她勇于改变自己被囚禁的现状。日常生活消磨掉了她所有的幻想,像是一旦一脚踩进了流沙坑,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
沙洞底部的生活质量完全取决于被囚困人的态度,认真清沙的可以定期提供生活配给,试图反抗的便缺水断粮。而沙子的存在便代替了奥威尔笔下无处不在的老大哥,用柔性的精神压迫取代刚性的栅栏和警卫,似乎出路就在前方却触碰不得,最终沦陷为自己曾经怀疑过、甚至憎恶过的一类人,在这种小范围内约定俗成的生活里安逸至死。周围的环境或同事甚至是亲密的爱人无一不是灰色的存在,像没被上色的原始太空黑洞照片,到处都是无尽的沙之漩涡。
男人通过囚禁女人、性关系、欺骗、奴役等等手段试图得到自由,甚至一度真的逃了出去,自由的喜悦远远抵不上迷路后掉进流沙的恐惧,再被送回沙洞之后,身上的锐气和权益意识就像吹破的气球般消失无踪。仅仅三个月,他从怨恨到了合作,从合作到了接受,化成了这沙海的一粒沙,村庄里的一个普通清沙男,陌生女人的一生伴侣;化成了对政府的极端不信任,化成了对现代体制身份证明的可笑代码,化成了和平治安下的野蛮人,化成了无意义生活中的意义。
“劳动是人们在没有前途,同时还得忍耐逃亡时间的一种依据。”无意义却又似乎责任重大的清沙,无激情却又似乎关系生存的忙碌工作,无想法却又似乎贯彻目标般的结网捕捉,以否定自己来证明活着的价值。这种单程票的存在感,实在可怕。
4 ) 一沙一世界
敕使河原宏于1964年拍摄了他的第四部电影《砂之女》,这也是这位才华横溢的艺术大师在电影领域的最高成就。影片改编于日本存在主义文学巨匠安部公房的同名小说,由日本著名音乐家武满彻操刀打造配乐。导演敕使河原宏本身学油画出身,同时又与日本的先锋建设师矶崎新为好友,这使电影在美工设计和电影摄影方面简直无出其右,即使今天看来都令人震撼而激动。
电影的第一个画面是放大后的砂粒细节,脱离了人对沙原来的熟悉印象,形状不规则的单粒黑砂放大体给人以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这样通过无限放大细节将熟悉变为陌生的写物手法后面也多次出现,给影片奠定了美丑转换的基调。随后四个快闪,视角一步步提升,先是颗颗晶莹通透的砂粒,令人目眩;随后荧幕变成无边无垠的沙海,风吹过沙纹犹如水波荡漾,构图之美堪比著名摄影师Ansel Adams的黑白照片,比较先前放大的沙细节之丑,这里又美得直叫人意乱情迷。男主人公随即登场,在茫茫的沙海中,人与沙,内与外,存在于虚无,渺小与广博的对比从这里开始。电影所带来的哲学思辨几乎从头到尾贯穿始终,总结起来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男女关系的力量对比。业余昆虫学爱好者的男主人公被村民诱骗到了沙坑,宿于女主人家一夜,发现去路被除,他要被迫与这女人成为露水夫妻,同时无休止的铲沙为生。男人从最初的傲慢及对女人的轻蔑,到后来的颓废沮丧,随后为了达成去海边透风的愿望竟然同意放弃尊严任人精神欺侮,再到结尾处对女人的由衷依恋,这样的过程代表着男人从强到弱的演变过程,既有孩子气的意气用事,也有面对绝望暴虐的可怜相。男人的情绪波动对比女人近乎愚钝的一贯隐忍与执着,在人生这场战争中,倒是女人更显得坚如磐石,蕴含着中流砥柱的内在力量。女人外在的柔弱与内里的执拗刚强,刚好与沙的柔与刚相呼应。比如男人在得知去路已断后气急败坏的用小铲挖沙,妄图在高耸的沙山上挖出用以支撑的凹槽后向上攀爬,可每次努力都伴随着砂砾们坍塌后像水波一样缓慢倾流下来的现实而失败。歇斯底里的男人试图用各种方法出逃,而女人只是默默的继续做着挖沙的苦力,那种看不见的意志力就犹如柔软而又倾覆万物的沙海,以柔克刚,化一切力量于无形,无处不在也无可遁逃。女演员岸田今日子刻画的片中女人最著名的形象便是清早裸体躺在榻榻米之上,裸背上沾满了细密的沙粒。女人与沙,沙和女人,在精神力量上合而为一。
二是希望与失望的辩证关系。我想片中最著名的一句台词应该是男人问女人:“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你挖沙究竟为了活着,还是活着为了挖沙?”这样振聋发聩的带有禅机的台词在剧中是轻描淡写的被男人笑着问了出来,而对于观众这简直如同德山棒临济喝一样,让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小心翼翼的偷偷自省。人生,到底是希望催生无穷的失望呢,还是失望孕育出理想与希望?我们究竟是沉浸在过程中而忘记了生命最初的意义呢,还是意义目的剥夺了也许更为重要的过程?其实我并不觉得这样的问题会有任何形式的完满答案,这样的辩证关系重要的并不是推导出来什么样的解说,而更在于意识到这种相互转换而更加清晰的面对人的存在,更为完整的看待我们生活的世界,“问”这个动作本身要比答案是什么有意思得多。
三是自由与禁锢的相互转换。男人为了渴望短短几分钟看海的自由,在村民们锣鼓的催促下竟然可以放弃人最基本的尊严,强迫女人与他在众人面前交欢。片中这一幕表现得简直如同戏剧舞台上的高潮一样丰富而直白:村人们的手电光柱聚集起来在黑夜里成了聚光灯,投射到沙坑有限的一方地面之上,男女主人公在惨白强光下厮打、翻滚;鼓点急躁而令人焦虑,村人们的目光从面具的小孔中射出来,每个面具都狰狞的似笑非笑,谁也看不见后面躲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男人对自由的渴望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蹂躏与损害,而与此同时,他也将侮辱传递给女人,自己由被害者变成了损害者。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的自由之梦逐渐干涸,逃离的希望基本如同砂砾一样四分五裂之后,转机却突然来临。男人在被禁锢多年之后第一次面临选择的自由,但他非但没有同先前一样头也不回的奔向自由,而是自我催眠一样的给出了不需要逃跑的数个理由。沙坑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是禁锢男人的樊笼,当习惯占据主导地位,当沙坑变成男人生命目的的一部分之后,禁锢与自由之间的界限模糊了。比较男人在来到沙世界之前在社会中的角色身份,很难说这两种状态哪个更为自由,哪个才是更难以忍受的禁锢。这里,沙坑作为社会或者体制的投影,其象征意义越来越明晰,所以敕使河原宏说,它可以在日本,在纽约,在旧金山,它可以在世界的任何角落。
电影的哲学理念还体现在对自我剖析的分析上。电影开场男人躺在沙地空船上想着心事,一段精彩的内心独白以画外音的形式喷薄而出:
“我们用来确定彼此关系的证明:合同,执照,身份证,许可证,地契,证书,注册书,携带证,工会卡,证明书,账单,借条,临时许可,意象书,收入证明,监管证书,甚至血统证书…… 这就是全部了吗?我还忘了什么?
男人和女人,都是不停担心自己上当受骗活在恐惧下的奴隶。他们接连想出新的证书来证明彼此的纯真,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循环要到何时才结束,这看上去仿佛永无休止。你批评我太爱争论,但往往事实胜于雄辩。”
尽管这段独白最后以男女关系结束,影片中也采用了意识流的手法以女人与沙流重合的影像来展现男人的内心世界,但其内涵却远远超越了表面上的男女关系。影片多次展现了女人沾满沙粒的汗湿肌肤,如水波流动的沙之世界与女人的内在特质是相呼应的;而沙坑,以及沙坑所在的村落也不仅仅为情节发展提供故事地点,它更是人类社会的缩影。男人、女人和沙坑及面具后的村民之间的关系,既可理解为科学与传统的对立,也可引申为个人意志与政治体制的矛盾。如果联系到敕使河原宏拍摄于1962-1966年之间的安部公房三部曲整体(《陷阱》,《砂之女》和《他人之颜》),影片还具有战后日本经济飞速发展,传统文化面对社会的快速变革在开放与封闭间无所适从的心理烙印。而敕使河原宏在1966年的《他人之颜》中将继续人性分析与自我剖析的探索,将这一风格发挥到极致。
具有如此哲学思辨和象征寓意的电影,往往让人想到“长镜头”,“缓慢”或者“沉闷”这样的字眼儿。但《砂之女》的叙事过程毫不费力,既没有冗长而令人却步的空镜头,也没有刻意的拖拉或者故弄玄虚的叙事跳跃与断层。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仅仅关注情节本身,看男人如何一次次设计方法逃离沙坑,这甚至充满了娱乐性;也可以关注于无懈可击的电影摄影,观察敕使河原宏将动与静完美结合的视角与构图,在黑白光影世界里体会线条之美;还可以将侧重点放于男女关系之上,暧昧,紧张,暴力,细腻,温柔种种情绪一应俱全,两位主演,冈田英次与岸田今日子的表演自然融洽又足蕴爆发力;甚至仅仅为了欣赏音乐大师武满彻的电影配乐——老晃在评论电影《血色将至》时高度赞扬了与电影细节结合得天衣无缝的配乐,称那是“从故事主人公石油大亨丹尼尔•普莱维内心深处发出的地狱之声”;而比较武满彻在《砂之女》中所采用的配乐:沙坑强暴时的催命鼓击与野兽般的人声,沙流如水展现内心彷徨时常常嘎然而止的半音弦乐与锣,还有如叹息般沉重的低音提琴,我几乎觉得《血色将至》中Johnny Greenwood的风格该是从武满彻这里一脉相承,都是从不和谐与不舒服中寻找主音,套用老晃的比喻,这样的音乐是片中男人内心深处发出的绝望之声,是社会重压之下人性的最后呻吟。
如果说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旅行》将人类的发展,科技与未来,宇宙的真理等哲学思索用电影这一艺术手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与高度,那么敕使河原宏的《砂之女》便在人与社会关系这个哲学主题上达到了电影艺术的高峰——视觉之美,配乐之妙,表演之丰富,每个细节都经得起反复推敲与仔细品味。更为重要的是,敕使河原宏将安部公房所营造出博大精深的哲学世界用电影语言惟妙惟肖的精确展现了出来,每一颗砂粒都折射出我们所生活的人类社会的真相。
5 ) 沙坑的隐喻——评电影《砂之女》
《砂之女》是著名导演敕使河原宏根据日本存在主义文学巨匠安部公房的同名小说改变的一部黑白电影。故事情节很简单,一个生物学家一路采集昆虫标本,来到海边的一个沙漠村庄。他本想在这里借宿一夜,却被村民骗入一个砂坑中的小屋,和一个寡妇在一起生活。一开始他千方百计想要逃生,到最后却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甘愿生活其中。
电影本身就是一个充满象征的开放文本,借助影像和情节来触动观众的内心,引发观众的联想和共鸣。我无意猜测小说作者或导演想要通过这个故事揭示什么样的人生困境和哲学主题,我只想尝试对它作一番自己的解读。
这个沙坑不是男主角自己挖的,也不是他自己跳进去的,而是那些狡诈的村民把他骗进去的。当他发现自己被骗入了沙坑,而且完全被断了出路时,他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想方设法要逃出去,却屡试屡败。
他对沙坑的态度与常年住在其中的寡妇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已经麻木了,终日沉默寡言,默默地把每天吹进屋子里的砂子扫出去。昆虫学家问她:“这样的生活意义何在?你挖砂究竟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为了挖砂?”这个问题似曾相识。换个问法就是,我们吃饭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为了吃饭?看来,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掉进这个沙坑。
当昆虫学家的人生处境被戏剧化地压缩到一个狭小的沙坑中时,他原来不可能意识到的问题会在困境中被极大地拉近和放大。他原来在东京过着正常的所谓文明生活。在他的文明世界中,他所说的生命意义又是什么呢?他的回答是,收集昆虫。“如果我发现一个新的昆虫物种,我的名字就会写进昆虫书里。”
这个奇怪的回答和挖沙或吃饭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说到底,这个文明世界也只不过是一个较为舒适、更大、更高级的沙坑而已。所以,这个沙坑其实形式不拘,可大可小,小至容纳一座木屋,一对男女,大至可以容纳整个人类世界。
又是什么让他放弃了逃跑的希望呢?
首先,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打击,让他备受挫折,变得沮丧消沉。
其次,一对孤男寡女,就像即将干涸的车辙中的鲋鱼,只能相濡以沫。而这对自由的渴望的杀伤力是致命的。自由问题已经完全被生存问题所取代了。
而生存,就像是蜘蛛结网一样。起先,你只是为了果腹谋生。但后来,你会想要把网织得更大,更美观,更精细繁复。生存于是变成了生活,更丰富、有更多层次、更有技巧。你想要获得更大的满足,但从来没有因满足而停下来过。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你捕捉的目标越来越多。你执迷其中,欲罢不能。到最后,这张网把你自己缠住了,它成了你的全部。对自由的记忆就这样被你遗忘了。
昆虫学家从拼命抗争,到颓废沮丧,到适应习惯,到流连忘返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遗忘的过程。
最后,当他无意中发现了利用虹吸原理从沙坑中获取泉水的方法之后,不禁自鸣得意,这甚至成了他不肯离开沙坑的理由之一。
可悲的是,当他终于有机会爬出沙坑,他却又心甘情愿地返回了。更可悲的是,即使他逃出了这个小小的沙坑,他依然活在另一个更大的沙坑中而不自知。
柏拉图有一个精辟的洞穴人的寓言,讲的是一个囚禁在洞穴中人最终挣脱束缚,逃出洞穴,并回来告诉他的同伴,他们洞穴中的所见所闻,都只是幻影而已。
而这个沙坑的故事,也是一个隐喻,告诉我们,我们是怎样掉入其中的,并如何忘了原属于自己的自由,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6 ) 砂之女
影片有着强烈的隐喻,沙坑的内外,文明的表里,希望与幻灭,自由与监禁,欲望与情感……敕使河原宏用其独特的手法来把这种反差辩证的表现及变换着。在男主进入沙坑前后,外部世界的各种“证件”所形成的“自由”,是其身份的证明,地位的依靠,而对掉入沙坑后的生存疑问,如“是为了挖沙而生存还是为了生存而挖沙”等等开始辩证的思考人类社会的基本意义,而当其最后可以不借助挖沙而独立生活后,沙坑对其来说就不是自由的禁锢。影片很多的影像都是借助于表情特写,甚至是皮肤及局部器官的超近特写来表达内心及生存状态的,而循序而进的简洁的对话或是自言自语更是哲学辩证思考的体现。
如果没有了手机,我仿若深陷沙漠之中,成了失踪人口。
结尾这个把戏真是太“存在”了,分享的欲望转化为一种消极的神性,犹如人的客观身份的毫无价值。放大的沙子和女性的局部身体,个体的飘渺。波伏娃 “如果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那么就没有人是愿意自由的。”
還是覺得有點拖沓。倒是武滿徹的音樂和沙漠配合得非常好。
近乎完美地忠实于原著,与我阅读原著时想象的场景别无二致,甚至有描写皮肤密布沙砾的特写镜头无比直观地予以我超出想象力所能模拟逼肖的细节之尽头的真实感;但开篇依靠武满彻配乐开宗明义地为影片定下惊悚的基调,似产生了提前告知或警示的作用,因而削弱了观众感知突如其来的诡谲和恐慌的意外程度。
意蕴丰富的寓言drama,男性/文化与女性/自然之间的斗争,伊甸园情结,斯德哥尔摩情结,自由与限制、无穷与有限、个体与社会的辩证角力……
完全讨厌这个日本女人彻底的逆来顺受。沙子和颈部鸭皮的特写看得我恶心,先马克下回看完它吧。
水是城市文明,沙是原始文明(船搁浅)。男主一开始非常想回到城市(螃蟹、大海),水与沙结合后(湿沙)变得有腐蚀性(渴望水,吃湿沙),逃出后反而陷入湿沙。渐渐安于原始生活(铲沙,受村民蛊惑,研究乌鸦、取水,足迹)。沙女反而走向城市世界(对男身体的欲望、收音机、怀孕看病)。绿洲是相对的
人劳作是为了活着还是活着为了劳作。人的存在性体现在社会关系还是自我本身。人的自由是外在的不受约束还是自身的肆意驰骋。砂坑构建了截然不同的社会关系,砂呈现了外在的人的存在性。男人和女人,男人和村民、砂村的关系从对抗到认同,从厌弃到依赖。收音机成了连接外在的唯一物件。结局并不奇怪。
你在试管里装昆虫标本,别人又陷你于沙丘制成人性标本。自由被一点一点蚕食,你一点一点适应。看上去很厉害,但过程中的妥协,灵魂举起的白旗,无疑是大大的不幸。
如果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两性上,未必杀鸡用了牛刀。牛逼的片子,摄影、整理设计,结局都是经典之中的经典。这仿佛是一种束缚,我们给自己设了一堵围墙,将周围的人隔离。但在其中又千方百计往外跑。最后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围不围的问题,是有不有我和他界线的关系。值得深入思考的片子。
[砂之女]在解读上的难点在于,如何理解这个洞穴的意义。它一方面是远离社会文明的存在,一方面又是人为划出来的空间。男主角在社会那里失去了身份,在洞里却又在纯粹人为构建的生存斗争环境中凭借劳动获得了一个身份(丈夫)。这里便是作品对于人处境的定义所在:人的身份永远是通过外界定义的,在社会里因各种证明,在动力则作为失踪人口通过他的原始性劳作。这种思想暗刻了纳粹的哲学:工作使人自由。从积极的角度来讲,死气沉沉的沙子和象征生命力的水被并置。人总能在死里找出生路,就像从沙里赢得水源。
It’s too shallow and on the nose to be a masterpiece. Don’t trust Western, especially French, on their taste and views of far-east culture and art.
沙子如同水一般,可承载物体亦可淹没物体,以柔制刚,如女人隐忍间慢慢等到男人不再主张出逃为止。那场众目睽睽下的强迫交欢戏挑战人性,代表着文明的城市男此时已毫无尊严礼仪可言,最后他在精神层面上也放弃了追求自由。
大师之作!/ 陷于沙坑脱困无望,每日承受流沙之无尽用功之徒劳,这情节很容易联想到神话西西弗斯与巨石,事实上影片本身正是一场哲学解构,大量砂的意象,流动的,放大的,静止的,无垠的……与水与女人交织亦幻亦真的蒙太奇,给一个闯入者或者说被诱骗者以精神驯化;人的意志形态往往来源于身处的环境,在城市在深山在沙漠在海边在原始森林,时间久了自然会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慢慢转变成思想深处层面的情感羁绊,转变或好或坏,都会从内到外潜移默化的改造一个人;有时颠覆与重构三观并没有多难,需要的也许不过是一场诱导自我否定的尊严摧毁。// PS. 摄影绝佳,配乐绝佳。
沙砾的摄影真的难度很大,加上各种隐喻镜头性暗示。不过尽管是很有戏看的一部电影,却没有那么喜欢,因为男主角的境遇实在令人感到恐惧。与世隔绝,失去自由,与女人在一起时只有兽性没有情感,文明里来的人最后被这样一个沙漠社会同化,实在悲惨,让人想敬而远之,无心揣摩。
9。相较于男女地位的哲学关系,我倒更倾向将之看作社会缩影,就算你学富五车出不了圈也是白搭,终将会被慢慢同化。男人开始还想奋力挣扎到最后已然认命不免让人唏嘘,就像大批青年志在四方终是被埋在社会的沙坑下终日挖沙为生,什么早年志向、兴趣爱好更是早被抛弃
再也不要在爱优滕这些视频网站上看情色片了,都给你删得明明白白~看完电影对斯德哥尔摩症有了新的认识,不是从抗争到共情到屈服这么简单,复杂的地方在于你明明已经跪下了却在骨子里认为自己还站着。总的来说,是非常好看的寓言故事,小小的一桶水打倒了大大一片海,文明社会和原始社会就此擦肩而过。砂的意象,昆虫的镜头,肉体的大特写,让全片弥漫着原始野蛮的气息,太令人窒息了。
什么叫摄影,什么叫编剧。4.5星。
①人就像一只昆虫标本,被工具钉着,被环境同化着②男人向往有形的自由,而女人更懂得内心的真正自由③众声喧哗,集体围观,当众撕扯是全片的高潮,也是男人思想转圜的节点④从反抗现状到接受现状,到最后在看似绝望的现状中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开始新的挑战,也开始逐渐领悟人生的本质⑤《嫁给沙漠的男人》
黑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