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你若无罪,我怎信你?想做兄弟,脸上抹泥·《投名状》
陈可辛的电影里,“投名状”的段落似是被剪掉的了:预告片里的杀人盟誓,变了烧香祭天。原来的投名状可不是烧个香那么清淡素雅:林冲雪夜上梁山,不巧遇到王伦。读书人做山大王,肠子都比好汉们多些弯。口口声声,“不知心腹”。只好请您去随意取个人头,纳个投名状来,那时才来拜兄弟、谈交情、亲密无间,赴汤蹈火。
其实,也不能说这想法不周全。屈原流连湘水边时,就很知道自己为何不受他人的喜欢。举世浊,我独清;众人醉,我独醒。热血落在冷酒里,再殷红夺目,也只好融化去:这样才安全。英雄好汉们,也不是笨蛋。一根绳上拴俩蚂蚱,才能保证亲密友爱。真到了沧海茫茫里,洪七公和欧阳锋都会通力合作。所以,要做兄弟,先谋平等。要平等,先纳一个投名状:草莽英雄是直爽的,但直爽许多时候不代表心眼少、没尊严,而是直截了当。大家手上沾了血与罪孽,当不成好人卖不了秘密洗不了底,只好做兄弟了。《巴黎圣母院》里丐帮帮主对格兰古瓦说:“你要么做无赖汉,要么被吊死,必居其一!”
共同犯罪不过是投名状的一种方式,共同沉沦才是这个创意的真正精神。桃园刘关张三结义,“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这誓言其实也是一种平等,仿佛只要起过了誓,就真的在死亡期限上可以荣辱与共。可是《鹿鼎记》里,韦小宝爵爷每次和人结拜兄弟,起誓时都顾左右而言他,不尽不实。一可以说韦爵爷比较迷信,觉得神佛有灵,不便欺骗;二来,虽然韦爵爷颇讲义气,但显然他知道得很:做兄弟,未必得把自己往倒霉了咒。
刘德华、金城武在做兄弟这事上,遵循着古老的惯例。他们对投名状的本质未必知晓,似乎也不像王伦那样精于算计。杀人流血纳状,神佛在天听誓言,一个仪式,从此生世兄弟。刘德华秉的是关羽似的仁信大义,金城武按的是张飞样的兄弟同心。他们没有李连杰死人堆中爬出来过的绝望,滴雨檐前跪听官僚扯淡的积郁:所以他们对于友情的理解纯真血炽,毫无机心。李连杰了解世道人心,他并不比世人更坏,只是,如他之前所言,他不相信投名状。世上并没有什么事足以令他相信,除却从死尸堆中翻身而出的体验和记忆。这个故事最后是这样的:金城武、刘德华各自相信了一种理念,而且践诺以死;李连杰不相信这虚无的誓言,却相信着至为基本的利害供求关系;最后,三个各持有一些信仰的人殊途同归,用死亡证明了两件事:一,投名状的约束力并不可靠,虽然它可以让你付出代价;二,基本的利害供求关系比投名状更不可靠。最令人感到趣味的是,刘德华、金城武所相信的,那意味着高尚、神性、质朴、血肉相连的关系,在水泊梁山上,也不过是一种最狡猾的尔虞我诈。
也许因为漠视,李连杰没有去细思投名状的真实价值——如果真的想过,也许他不会犯下致他死命的错误。投名状应用范围之大,远不只小土匪们互相取信那么简单。许多年前,班超回玉门关,对继任者说:“水清无鱼。”同理,无罪不成兄弟。当始皇帝给王翦老头儿六十万倾国之军,出征伐楚时,王翦便聪明的向始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索要田产。因为老军人知道,“大王以倾国之兵授予我,如果我清高自许,只会遭致疑忌。”同样的故事,几十年后又来一次:刘邦远征在外,连番派人赏赐首守京城的相国萧何。聪明如召平,就会去向萧何说:“相国过于高洁,已经让陛下疑虑。应该给自己找点不光彩的勾当,污蔑下自己的声名。”老狐狸们想活得长命,都知道自纳一个“投名状”,来显得“咱也有罪,不必怀疑。”然而,李连杰还会在电影中大声向太后要旨,免江苏三年钱粮。这种为民请命、精明强干的姿态,显然的和林冲上梁山时的清高之姿类似——于是最后被数枪刺杀。兄弟的真情、友谊的认证、利益的交换、感情的真假:这些最后都无法逃出因为不平等而带来的恐惧感。巴别尔的一个小说里道,有白白净净的前苏联记者下军团,被士兵们很鄙视一番。可是,等记者兄脸上抹泥、粗声大气、朝卖鸡蛋的农妇粗声大气后,大家就觉得“很可以做一家人了”。所以,最后,最好的选择、最安全的选择只能是:想做兄弟,先朝脸上玩命抹一把泥。
2 ) 《投名状》中的花边爱情
拍〈甜蜜蜜〉的陈可辛,拍了〈投名状〉。如果有什么共通之处的话,那便是真实。前者是小人物生存的真实,后者是硝烟战火中人性的真实。
李连杰饰的大哥庞青云,是一个被欲望驱动的人。他既然可以在片头1600名兄弟都壮烈死去的战场上装死人苟且活下来,他便早将与这些兄弟的情义践在了脚下。在废弃小屋中,对着徐静蕾痛哭:我那1600名兄弟啊!哭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失败,东山再起的艰难,而不是别人的性命。所以,不要奇怪当他的结拜二弟正在苏州城中赴死刺杀,而他可以在苏州城外的战壕中与徐静蕾旧情复炽。他的眼泪痛苦说教多半是用于出买人心,而少半是为了自己。他诱杀二虎杀得着实卑鄙,骗人骗到死。他对酒祭奠,如果说其中有真情,那也是因为他知道他杀的是一个到死都在念着他的兄弟。很久没有看李连杰的片子了,这样的角色,是对他以往武打角色为主的一个突破。
刘德华演的二虎,草莽义气。劫了心爱的女人去做匪,便是惊心动魄不计后果的举动。只是他命不好,用身家性命换来的女人,并没有多爱他;而纳投命状结来的兄弟,送他上了黄泉路。大抵不过是遇人不淑,英雄错遇奸雄的评价。至死,亦是不明不白。不知道女人的背叛,不知道大哥的杀戮。不过草莽英雄的扮相,于刘德华倒是加分。
金城武的午阳,是伏着复仇的压轴线索来的。他简单阳光透明,但底子里还是匪气的底子。若非如此,他下不了手杀了他的嫂子,也下不了手杀了他一直信赖的大哥。“外人乱我兄弟者,必杀之;兄弟乱我兄弟者,必杀之。”片子最后,他仿佛化身复仇的投名状。
陈可辛的好处,在于他没有局限于兄弟三人的恩怨相杀。民间有说,刺马原型马新贻的死与曾国藩相关。马无任何背景,功德皆微,得任两江总督,是当时慈禧削弱湘军的一枚棋子;马被杀后,曾国藩出面料理才收拾得残局,从此慈禧再不敢动湘系。所以,电影中庞中了背后放的炮在先,被午阳刺伤在后,这才大抵符合的原来的故事。也所以,象庞青云这样的谋略,机关算尽,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顺手的一颗棋子。棋局一变,就被弃了。但是,好就好在彼此都是心甘情愿,没有真心,若有人说庞青云相信朝廷才如此行事,我不信。所以他至死也不必埋怨。他也有过胜算,不过这次是赌输了而已。但庞若早想到此,便知道杀了二虎等于削了自己膀臂,不杀二虎自己也不至于死。不知道他死时心中可会有悔意?所以,人生在世,奉行一些起码的准则,象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有时候倒可以平安渡过一些谋略无法算到之险。
最后谈谈我最感兴趣的爱情戏。这部戏一出,很多声音说,徐静蕾不过是一个花瓶。也对也不对。对的是陈导对徐静蕾这个角色的定位。花瓶显然是更真实的。就如特洛伊之战的原由未必是美女海伦,刺马案的原因也未必是二虎的妻子。男人要杀人要放火要发动战争,随手拿个女人来做借口,好听而好看,总好过把自己攻城略地加官进爵的用心昭示天下。但是,我觉得徐未必是花瓶。她虽然不是刺马案的原因,却是战争屠杀中女人们的一个缩影。从这个角度来看,便有些好看了。
更加好看的是陈可辛给她加的背景:扬州瘦马。瘦马就是古时的妾现时的二奶。彼时扬州盛行二奶养殖业。穷人家的女孩子七八岁被卖去养瘦马的人家,调教琴棋书画,百般淫巧,长大了便被卖去富人家做妾。身价高达一千五百两银子。也有卖不掉的,流落到了烟花巷,繁荣扬名了扬州的娼妓业。而这些女孩子又是瘦弱的,每日以吃不饱的方式养着,以迎合那些富商的另类口味。徐静蕾在片中,是一张略为清瘦的素面,大体相符。
徐静蕾的爱情,在她为数不多的台词里,这两句临死前的最贴切。“我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帘子,红的也好看,绿的也好看,我想今年挂红的,明年挂绿的...”于她,二虎未必是不爱的,庞青云又是心头好,如此取决不下。二虎在她十五岁时把她劫回来,做了匪。二虎不知道,她已经变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养瘦马的人家长大,见的是繁华虚荣,学的是风花雪月,她早与二虎是两种人了。所以,她一直逃跑。但是,她又为什么一直回来呢?想来,二虎再总是一个真心汉子,亦是一个英雄。她跑出去可以碰到什么人呢?伴过英雄的人是不会甘于平凡人的。所以她只能够回来。但是回来又不是她要的生活,所以她继续逃跑。直到她碰到庞青云。徐爱上庞青云是必然的。庞遇到徐的第一晚,就对她说:“可惜他(二虎)不知道你已经变了。”二虎与徐静蕾是小时候的玩伴,又夫妻多年,对于徐的了解却不如初次相逢的庞。而庞青云是将领出身,二虎是穷人兼土匪出身,徐自小学习的那些琴棋书画风月,庞应该更懂得吧。普通女人碰到两人中的任意一个便应该知足的,所以徐更加取决不下,从此在这两个男人之间游离。
二虎是爱她的,只是并不会因为她不去打仗。而粗线条的二虎,也竟然没有发现她的私情,还是午阳先发现的。所以,也难怪她会寂寞。庞青云也是爱她的,否则以他的心机计谋不会去碰自己兄弟的老婆,但是他也并不会因为她去杀二虎。所以,与其说徐静蕾的角色是一种花瓶点缀,不如说女人的爱情于男人的战争是一种花瓶点缀。让男人感觉到他还活着(徐和庞青云初遇那晚),让男人感觉到一丝温暖(二虎进苏州城前对徐说的),但是这样的爱情,改变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甚至到最后,被手刃于男人的兄弟情义之下。但是,连午阳都误解了,他甚至不知道杀了徐是不是有用,但是他还是杀了。这就是徐的可悲,连死了都没有改变任何事情,甚至庞青云听到午阳在门外喊:我把嫂子杀了!庞也不过是皱皱眉,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所以,徐静蕾以一个花瓶似的角色,微不足道的花边爱情,诠释了女人对于男人在战争中,甚至扩大一点来讲,在名利义之前的意义。从这一点来讲,这个角色是成功的。
3 ) 永远的Dilemma
究竟,什么是政治?
这个问题早在张艺谋的《英雄》阶段就在我心中徘徊良久了,在看过陈可辛制作精良的《投名状》之后,更要从胸中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庞青云,赵二虎与姜武阳结下投名状,从此要同生共死。电影开始并没有说这个从死人堆里回来的庞青云究竟心怀什么大业,只是演他处处比土匪出身字也不识的一根筋赵二虎要精明厉害得多。姜武阳似懂非懂,但是觉得庞青云说的做的都很有道理,残酷是残酷了些,但,他们这种人,本来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匪盗出身,空讲仁义道德也没什么意义。
随着情节的展开,这个庞青云,一路杀将下来,真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什么都能抛弃,尊严、信义、情谊统统踩在脚下,他可以为兄弟的性命难过,却绝不会临阵手软,说“杀”的时候毫不犹豫,成大事者果然凛冽无畏,风采蔚然!
从赵二虎的一根筋原则角度看来,庞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个言行不一的虚伪分子,尽管他本身并不怕死,但前后种种变化对比以及他在朝廷上那卑躬屈膝的样儿,赵若说庞是个伪君子大概没人会有异议;姜的原则比赵要松散些,他在所谓“大事”、“百姓”、“天下安危”等等大词大义当中本来就稀里糊涂晕头转向,他能够理解并把握住的就只有那一个投名状:乱我兄弟者,必杀之;杀我兄弟者,必杀之。他只要兄弟相安无事彼此向着共同目标迈进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对于庞究竟是伪君子还是真小人,究竟是深明大义还是吃里扒外他并不太在意。我觉得在姜与赵共同跟随庞的过程中,姜武阳过得更为清楚明了,也没什么太多的内心挣扎。
李连杰饰演的这个庞青云才是真正有趣的主角。说他虚伪吧,确实,他一边劝诫土匪出身的兄弟们不能任意杀戮百姓,转过头来只要阻碍了他的大业,不管是谁他杀起来却眼皮都不眨;可在战场上挣命的场合,他比谁都勇猛,他绝不贪生怕死,对兄弟甚至可说是肝胆相照!我们也可以评价庞心性暴虐,冷酷无情,为了他的一己私利视兄弟情于不顾,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奸角坏蛋;可庞荣任江南巡抚之后在金銮殿里为江南百姓向太后请愿也是事实,在苦攻苏州不下的时候,他与大家一起挨饿,半点没少为士兵的饱暖操劳。这个庞青云是个充满矛盾的人物,他的大业绝对不仅仅是扶摇直上青云那么简单。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普通的荣华富贵想必并非他眼中之物。他冷血甚至残暴,但这并非天性使然,他的残暴都是计算过的,总是应对某种情况的最优对策,连姜武阳都总说,“我知道大哥是对的”。这样一位人中豪杰,如若最终得势,那身后评语应是“深切缅怀我们伟大的军事家与政治家”。
造成这种矛盾的最根本原因,我觉得正是庞青云的“大业”。诚然,他是有野心的人物,但他的野心并非谋一己私利。这个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的斗士,经历了战争的血火洗礼,尽管影片并未明确点破,我认为他的大业应是天下,是真正的守一方平安,保百姓安居;就算退一万步,也是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吃饱穿暖,再也不受欺压。这样的人生目标,用“野心”来评价有点不够公允,至少也应该是个初级革命者,心系百姓,情连八方,说高尚也毫不为过。
庞青云不够高尚的,是他实现高尚人生目标的手段与过程。
他为了拿下舒城,让士兵们打人海战,明知是送人上鬼门关也要咬紧牙关鼓励将士们拼命;他为了攻克苏州,可以向昔日死敌借粮,用城破后百姓安危作为交换筹码;他为了节粮备战,可以乱箭射死手无寸铁的俘虏;他为了仕途通顺,兄弟的性命也可双手奉上。是的,我们可以责备他无情无义无原则,但假若自己处在庞青云的位置上,“大哥做的是对的”,你的选择会有不同么?
电影《剑鱼行动》中问,倘若牺牲几个人的性命能够拯救一万人,你有最后的决定权,你做不做?我把这个问题再极端化一些,牺牲几百个无辜的儿童,拯救一百万人,你做不做?
《英雄》中梁朝伟饰演的杀手残剑的两难抉择正在于此。杀秦王,天下继续大乱,百姓不定期困于水火;不杀秦王,短期内生灵涂炭,但可寄希望于战后的和平重建。你若刺秦,怎么选?
目的的神圣与过程的残酷,究竟哪个才是为整体事件定性的最终要素?
回到《投命状》,当然我们可以具体的分析庞青云的所谓“大业”究竟是不是守天下保百姓那么任重道远,但这其实是在回避问题。当一个真正神圣的目的需要人使用极端卑劣手段才能实现的时候,悲剧便是不可逆转的,因为这是人根本无法合理回答的永远Dilemma。
归根结底,人毕竟不是上帝,对于人生,我们没办法看那么远。所谓的目的,不过是无尽的旅途中可以歇脚的中点而已,因为无法逾越,才变作了终点。过程的残酷是可见的,是可以定性的必然;而目的的神圣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一种美好的期望,它的达成除了人的努力还受其他许多因素的影响,比如,运气。人力之外的这些不定因素有时会主导整个事态的进程,造成很多事与愿违的遗憾,让曾经的牺牲、残忍、隐忍变得毫无意义。在这种情况下,分析当初行为的起点是否神圣就变得极不可靠,因为目的的神圣性只能用结果来衡量,结果没有了,就只剩过程的残酷。
《剑鱼行动》的结尾演了一个中东恐怖分子的豪华游轮在公海莫名爆炸的镜头,这是用可见的正面结果来证明目的的神圣性,证明过程的残酷是可被容忍的,是值得牺牲的;《英雄》之所以敢用一个粗糙甚至拼凑的故事来呈现如此困难的问题,因为我们都知道历史的进程,七国的命运不可更改;《投名状》突出的是庞青云行事的冷血残酷,对应的是他经验不足举事失败的结局,电影只给了这个反角有限的正面形象,依然最终回避了矛盾的源头:庞的天下大业倘若成功,他的是非功过又该怎么评判?
在看不到结果的情况下,目的与过程,哪个更为重要?
要回答这个问题,只需看看现实世界中的极端例子答案便可一目了然。穆斯林极端分子的自杀式恐怖活动,全都打着神圣目的的幌子来为残忍肮脏的手段文过饰非;美国入侵伊拉克,也是为了看不见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来证实自己侵略行为的合理性。从本质上说,目的的神圣性合理性其实根本无法证明,至少并不存在一个合理的机制来系统性的有效证明,大多数情况下,运气这个因素更是主导,用一个近乎随机的结果来证明所谓的神圣目的,实在难逃无赖的嫌疑。从这个角度上说,手段,或者过程,才是可以为整个事件定性的最终标准。所谓的目的再高尚,也抵不过过程的血腥残暴。除了上帝天神,世人谁有资格用别人的性命来作自己大业的筹码?!
而一个政治家,职业的性质决定了他不可避免的要在目的与过程中进行两难抉择,因为无论多么高尚的政治目的,实现它的手段却从不清白。政坛是温和化的战场,硝烟滚滚弥漫在笑语喧哗之中,觥筹交错背后便是无色无声的血雨腥风。真正为民请愿的政治家们,尽管心系高尚的原则,在执行中却不得不使用卑劣的政治手段,有时要与敌为友,有时要牺牲同僚,这样的心情必定是痛苦而压抑的,这种隐忍等待咬碎牙齿往肚里吞的坚毅必定是非常态而强烈的。所以,一个心存高尚目的的政治家不会快乐;一个快乐的政客也不可能高尚。
于是,政治,最好的状况便是用卑劣的手段来实现所谓的高尚目的,如果这目的实时可见,并为结果所证实。除此之外,除了肮脏,政治别无其他。
4 ) 一部非线性电影:《投名状》
《投名状》,我下了两个不同版本,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只恨未能用电影票投票表示支持。这个片深得我心。
因为这是我所看过的第二部国产非线性电影。
这个片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顾宝明这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演员扮演的那个大臣。"...一呼百应!...你山字营姓赵啊?!"这句台词我曾经反复模仿,怎么也学不像。
一般通俗,流行的文艺作品,如果存在现实原型,往往喜欢把真实故事给"线性化"。比如说如果你听完评书《刘秀传》,再去比较历史上真实的刘秀,很可能发现的简直就是两个人。据此我们常常怀疑电视剧里面的包公,跟真实的包公,也被不住有天壤之别。毕竟流行文化是给老百姓看,如果一个故事有道理,那么只能有一个道理。如果一个事件有原因,那么必然是只有一个原因。直来,直去。
玄奘取经,本来是个很深刻的事件。等到吴承恩西游记,就成了一个关于官场斗争反腐败的故事。再等到戏曲西游记和电视剧西游记,则完全变成降妖除魔的神话。这个规律是这样的,越是通俗易懂的文艺形式,这个故事就越简单。
中国导演拍大片,如果故事素材已经有了,通常他们所作的就是对这个线性的故事进行包装,而不是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故事。
两江总督马新贻遇刺身亡,历史上本来是个悬案。民间传说必然首先把这个事件线性化,说马先霸占结义兄弟的妻子,后为杀兄弟,而被报复杀害。大官为女人而死,兄弟为女人反目,绝佳的戏剧题材。但这个故事完全不可靠,两江总督缺不缺女人?他能不能看得上出身土匪的人妻?
当我第一次听说在拍这么一个电影,我感到非常无聊。《刺马》已经连三级片版本都有了,现在又多出一个大片版?
事实证明我们完全低估了陈可辛和他的编剧。《投名状》完全不是《刺马》。这正如李安的《色戒》完全不是张爱玲的《色戒》。《色戒》是我所看过的第一步国产非线性电影。这两个片让好莱坞黯然失色,也许只有HBO的《罗马》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很多人没看懂这两部电影。
李安《色戒》说的不是什么"女人不可靠",更不是什么美化汉奸。陈可辛《投名状》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兄弟不可靠"。
这两个片说的主题很相似:如果你不懂政治,哪怕你再有热情,哪怕你再有才华,你注定被别人玩死。
军统特务可以跟与自己有杀妻之仇的人"隔着一张桌子吃饭"。朝廷大臣可以一秒钟之前还客客气气赞扬你"苏州杀人,南京活人",一秒钟之后马上翻脸。
这两件事都不是青年知识分子能做到的,很可能一辈子也学不到。
王立群说,有的人善于研究事儿,有的人善于研究人。旁青云显然是个善于研究事儿的人。而赵二虎,姜武阳,和《色戒》里的抗日学生们则连事儿都没研究过。
所以这些人最多只能被那些善于研究人的人当枪使,甚至当棋子弃掉,甚至他们的死活根本就是无所谓。旁青云的理想,赵二虎姜武阳的义气,青年学生的抱负,这些东西是如此的美好,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脆弱?
这是我们的历史中一个非常悲哀的规律,是一个关于人性的 inconvenient truth。也可能是我们民族特有的,不过我怀疑这是全世界政治史中通行的一个规律。如果你说这很丑陋,人性就是这么丑陋。
《投名状》和《色戒》,表现了这个事实。观众看完甚至无法愤怒,无法呐喊,因为这就是人。
也许那些看完《色戒》认为女人不可靠,看完《投名状》认为兄弟不可靠的人才是幸福的,至少他们还可以去找一个可靠的女人,几个可靠的兄弟,毕竟有的女人和兄弟只有在生死关头才可能不可靠。
然而对于看懂了这两个电影的人来说,现实要可怕得多:因为他们发现原来理想和抱负,甚至真才实学的治国才干,都不可靠。
5 ) 《投名状》:还是剧作有问题
看完《投名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片子每一场戏都拍得很好,可是连起来情感说服力却不强?为什么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还是剧作有问题。
简单地概括,《投名状》是一个关于兄弟之间情谊和背叛的故事,它着眼于男性之间超越性的爱以及现实诱惑导致的最终背叛。这类故事已经有一些现成且杰出的例子可作参照,比较突出的一个就是《美国往事》。与那些成功的例子相比,可以看出《投名状》在剧作上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铺垫不够厚实。从导演意图来讲,这部影片最能打动观众且让观众心碎的,显然是男性之间超越性的爱。可是,在前半部分这种兄弟情谊的产生和积累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表现,所以最后当背叛发生的时候,情感的爆发并没有如预期地形成。让我们看看别的影片,《美国往事》里面,Noodles和Max一起浪迹街头、一起玩妓女、一起被打得遍体鳞伤、一起混成黑帮老大,他们的情谊是这样形成的。《英雄本色》里面,小马哥和子豪在困境中互相帮助、互相依赖,他们的情谊是这样形成的。《喋血双雄》里面,一个杀手和一个警察因为互相欣赏超越了身份的障碍而互相合作,他们的情谊是这样产生的。在《投名状》里面,大量的时间都留给了战争场面,三兄弟虽然出生入死共赴战场,但是始终缺乏个人之间的情感交流,使得他们的关系无法超越一般同僚、战友之间的关系。老三午阳为了维护兄弟情谊做出爆发性的行动时,似乎只是为了那一个空洞的象征符号“投名状”。这是缺乏说服力的。
其次,逻辑的问题。苏州城内,太平军的首领是一个赤着脚在图书馆里面走来走去且充满性别中性气质的人。这样一个文艺青年气质的人能够当农民军的将领,是很可疑的。这个人为了保全城中士兵和百姓的生命,以自杀为代价把城让给了二虎。我看不出来他有自杀的必要。如果在他心中战争胜利为更高的价值,那么他就不应该让城。如果他认为保护生命为更高的价值,那么他就不应该以投降为耻,并且不太可能等到二虎去刺杀他时才让城。此处逻辑上的问题,影片并没有给出很好的解释。另一个问题是,庞清云手下的军队攻城之前还喊着“抢钱、抢粮、抢地盘”(据说原版是“抢钱、抢粮、抢娘儿们”),攻城之后突然就要把奸淫民女的士兵斩首,这种土匪作风到军纪严明的转变没有任何铺垫,让人觉得很突然,并且感到庞清云这个人物喜怒无常。
第三,视点的问题。《投名状》从头到尾贯穿着午阳的画外音。按说午阳是故事的讲述者,整个故事应该大致以午阳的第一人称视点展开。可是故事中大量的场景是午阳不在场的。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视点的杂陈,不足以让观众认同午阳这个人物,使得画外音成为多余。比较起来,《美国往事》就比较严格地保持了Noodles的第一人称视点,并且把Noodles的主观视点作为一种叙事策略,遮蔽了兄弟情谊中的不和谐因素,使得最终的背叛更具爆发力(参见戴锦华:《<美国往事>:美国梦的正反面》)。假如《投名状》还能修改的话,我建议参考《美国往事》使用第一人称视点,这样叙事难度增加,更有挑战性,但也许效果更好。
第四,认同的问题。前面说了,画外音不足以让观众认同午阳这个角色。遗憾的是,戏份最多的庞清云这个角色也难以获得观众的认同。问题在于他的表现缺乏一个清晰的逻辑,一会儿坚持处决奸淫民女的士兵、号称不愿意让穷人受欺负,一会儿又强调“兵不厌诈”、以战争胜利为最高价值。他的思想缺乏统一性,也就无法让观众看清他思想的发展脉络。我们说一个人物能让观众获得认同,并不一定需要是个好人,但需要让观众感受到他的变化。如果他是个坏人,那么观众应该能看到他是怎样被迫作恶,心灵有怎样的挣扎,观众才能产生移情作用。从头坏到尾、没有变化,或者看不清变化的人物是不适合做主要人物的。
最后,对白的问题。虽然《投名状》不像《英雄》、《夜宴》充满让观众笑场的对白,但还是有一些地方能看出使用了过度书面的语言或者过度现代化的语言。特别是要为守城“流尽最后一滴血”,这种很像政治宣传的语言,还是应该避免的。
拆开来看每一场戏,雄浑的战争场面非常成功,纪实感的影像也别有一种效果,该壮观的壮观、该煽情的煽情,都很好。京剧舞台和战场的平行蒙太奇已经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如果再精心修改一下剧本,陈导可能拍出中国古装版的《美国往事》,可惜出了种种问题。不过,相比近年其他某些古装大片而言,这部影片还是显示出了可喜的进步的。
6 ) 好一个“今年挂红,明年挂绿”!
认为徐静蕾一角可有可无的花瓶的人都是没看懂电影,或者根本不了解导演想说什么的人,也是不尊重自己的人。
拍情感戏出身的陈可辛,这回真正拍了一部大片,抽了张艺谋一干人一人一大嘴巴子,过瘾。好多男人流泪的戏,但一点都不矫情。和李安的那个没法比,不是一个类型。但感觉这个更过瘾。每个人物演的都不错,包括那几个老演员。
戏里戏外刘德华都是最勤奋和真诚的一个,有牺牲精神,近乎英雄。
看了李连杰这次胖嘟嘟的有些麻坑的阴沉的脸,才知道他以前的片子真的谈不上演技。同样的脸在《霍元甲》时是丑和呆,《英雄》时是不着调,到陈可辛就成了演技派。有人说他这是第一次演华语片的大反派,但不觉得这是反面人物,没有正反,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悲剧。庞青云不是坏人,更不是恶人。如果二虎,午阳简单的兄弟情在他看来比较天真的话,那他在官场和权术面前一样显得幼稚。
和《色戒》看完以后的感觉一样,悲剧都是来自政治上的幼稚。政治真是个黑洞,越走近,就被扭曲的越厉害。追求政治文明现在看来也是扯淡,蚍蜉,可笑。
金城武到底帅在那儿,还是不确定,不过帅是确定的。怎么都藏不住的一股灵气,还有内心深处飘逸出的一点哀伤。记忆最深的是他看到二虎被射杀的一段戏,跪地前铺,又疾退几步,悲恸无以言表。最冤的是,不知被谁设计的台词,说了五遍大哥是对的,形象一下打到了和王力宏一个级别上,可惜了,感觉像被人陷害。最好体现他演技的电影是《不夜城》,也是最适合他气质的一部电影。
本片最让人感动的角色不是上边三个,而是那个苏州守城的将军,刚开始还以为是个变态,要妖魔化太平军,但看到最后,发现这个歌舞升平,光脚散发的灵异人心中不仅有骨气,还有柔情,不仅聪明,还很大气,是一个真正侠骨柔肠的男人,不难理解赵二虎因为他和兄弟反目,彻底冷了心。
最后还有徐静蕾,她不是可有可无的花瓶,她的加入刻画了战争的残酷,蜡黄的脸庞,空冻的眼神,表现了普通老百姓在战争中的无能为力,不用像舞台剧那样刻意演,这年头,可贵的是真诚,不画蛇添足就是真诚。
至于对两个男人的感情,正如她最后说的,红的绿的她都喜欢,对二虎是一种情义,对大哥是一种情感的认同。很欣赏导演没有让二虎知道她的婚外情,落入心里挣扎拼命的俗套。这样处理很有美感。再说了,爱有很多种,绿帽子是时代进步的象征。这点,可以说本片讲感情是比较前卫的。
今年挂红,明年挂绿,让我们在残酷的战争中,看到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希望。这也正是我们普通老百姓朴素的对物质和精神的美好向往,没有对与错,只有人性和自然。对自由的追求。看不懂的,我不想说什么,只能寄托再大点你会懂吧。
听说国内的又被剪了,而且把那句经典的“抢钱,抢粮,抢娘们”改成了另一句经典的“抢钱,抢粮,抢地盘”,看完电影有人纳闷,一帮土匪干嘛要抢地盘呢,他们难不成也想做房地产。呵呵,真是谁的地盘谁作主。
已经用不着再骂广电了,问题不在他们,在体制:向上还是向下负责?片子拍给谁看的,审查给谁看的。其实中国电影不用分级,我们一直都在家长陪同下看电影,不该看的镜头他们会帮我们悟眼,或者堵耳朵。或者干脆不带我们看,像《鬼子来了》那种电影就怕我们看不懂,或者是怕我们看得懂,其实也没啥啊,我们装不懂就是了,像其它事情一样。SB。我们是小孩子嘛,而且是聪明的小孩,聪明小孩都不会讲皇帝没穿衣服的,因为那样不是被笑弱智,而是会挨揍,也得为大人们的脸面着想。我们是可爱的,懂事的好孩子。我们敬爱我们的父母大人,但我们决定当我们变成父母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这样养育我们的小孩子。
帝国主义分子戈登哪里去了?
李连杰表演亮眼,其他的太一般了
改编自1973年张彻版本的刺马,而其事件历史上确有其事,马新贻被刺一案也被称为清末四大奇案之一。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有了这句老话垫底,所以老二认为只要杀了坏事儿的女人,大哥还他大哥,日子还能踏实过下去。然而大哥却不想做他大哥了,故事是不是很讽刺!
赵二虎死于忠义 庞青云死于不被懂得 姜午阳死于知道得太多又知道得太少(PS:金城武终于会演戏了)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杀了女人,大哥二哥还能回到过去,其实不过都是天朝的棋子。
“怎会依仗一个外人”。。。 现实艰难,价值模糊,选择两难,都是困境
最令人尊敬的是导演对历史的真实再现:庞青云入南京之时,路边正用石灰浆抹去太平天国之标语,同时路边百姓纷纷剃发,即此一细节,大陆电影界无人可及。
这样的电影真的只有6.8分吗?可怕…
作为一个商业片 已经很不错了 忽略那些删减
雄性的贞洁牌坊
怀疑了友情等很多东西,通过庞青云这个角色对中国历史做了点令人刺痛的反思。李连杰跟陈可辛说,他觉得庞不会找三公,他一开始就会直接去找何魁。“李连杰其实更懂得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中,如何求生。”陈可辛说,到那时他才明白,人年轻的时候的生活真的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李连杰比自己懂庞青云。
这评分是豆瓣水准?我心中的十大华语佳片之一啊!
午阳刺杀庞青云的时候脚上穿着的 正是庞青云当年送给他的鞋子。这个细节值三颗星了。
不知道好在哪儿。
很好看的片,喜欢这脏兮兮的颜色和赤裸裸的人性。真的要看港版的。
赵二虎和姜午阳脑子都有问题
政治是永远的dilemma
不理解为什么这片只有6.9分,完全是8分的电影啊。
那个时候大家眼格高,如果知道后面十年电影有多烂的话会更珍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