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从那以后》电影剧本
《从那以后》电影剧本
文/(日本)筒井伴已
译/陈笃忱
1.代助在小石川的家·厨房
炭炉的铁丝网上有一片面包,散发着香气。
字幕:“1909年春天”。
穿着一件蓝地白碎花的和服、把衣襟掖起来的寄食学生门野(二十六岁)和管膳食的老太婆,不慌不忙地谁备着已经过了时间的早餐。
门野(一面烤着面包一面用缺乏抑扬顿挫的奇特的语调说):先生究竟打算做什么事呀?
老太婆在银盘里放上黄油和喝红茶用的茶杯。她穿着一件与自己年龄不大相称的色彩鲜艳的没有领子的衣服,这大概与她出身于烟花柳巷有关。
门野:真不知犯愁。找个工作做多好。
老太婆:大概打算结婚以后再慢慢地找工作吧。
门野:这倒也是个好主意。我真想也过一过那种整天读书、听音乐的生活。
老大婆(愕然):你?
门野:不读书也行,能象他那样悠闲地玩玩就挺好。
2.代助的书房
脸朝里躺在被褥上的长井代助(三十岁)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才徐徐睁开眼睛,一面打着哈欠一面顺手去拿枕边的报纸,他又感到疲倦,便把报纸扔在一边,把脸转向庭院。
有一扇纸拉窗敞开着,透过玻璃门可以望见庭院。红花映入眼帘。
代助凝视着庭院,把右手伸进睡衣,贴在胸前测试心脏的跳动。
3.浴室
代助打着赤膊,站在镜子前面,仔细地用手摩擦胸脯和背部。忽而抬起手臂,忽而耸动肩膀,柔软的肌肉随着动作不停地颤抖着。代助时不时地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映象。
4.餐厅
代助在茶柜旁边,抱着双膝靠着柱子坐在那里。他用羹匙舀吃半熟的鸡蛋,呷一口红茶,然后拿起一枝香烟。门野连忙给他点着。
门野:水管子有点毛病啦。
代助:怎么,流得不通畅吗?
门野:没关系,今天就能修好。
代助怡然自得然地喷着烟雾。
门野:先生,今天你的心脏的情况怎么样?
代助:今天的情况不错。
门野:说不定明天又觉得不好。象你这样神经过敏,岂不真的要弄出病来。
代助:我已经有病啦。
门野凝视着红光满面的代助。
门野(猛的站起来):哎呀,差一点忘了,这里有一封信。
饭桌上放着一封信和一张明信片。
代助打开信一看是长井得写来的。他又拿起那张字迹潦草、署名“平冈常次郎”的明信片。
代助(自言自语地):已经到了!
门野在收拾餐具。
代助:你替我给家里挂个电话。
门野:是。你要向家里说什么?
代助(边说边把信纸卷好):就说今天约好有人来,回不了家,明后天一定回去。
门野:好的。
代助:老爷子出去旅行刚回来……(欲言又止)哦,不必请老爷子接电话,告诉谁都行。
门野:是。(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
代助把明信片掖在怀里,通过客厅来到书房。
5.书房
代助站在花瓶右边的书架前面,取下一木沉甸甸的相册,便站在原地把相册的金属卡子打开,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着看,翻过几页,突然停下手来。
画面上出现了一张二十来岁的妇女半身照片,那是三千代。
代助低头凝视着这位妇女的面孔。
6.字幕:《从那以后》
主要创作人员及演员表。
7.代助家附近的小巷(夜晚)
人力车夫精神抖擞地奔入画面。车子上坐着一位体格魁伟、戴着眼镜的秃顶男子,他是平冈常次郎(三十岁)。
8.代助家·客厅(夜晚)
平冈坐在安乐椅上,象是埋进去似的,光溜溜的头靠在椅背上,环视四周。
平冈(偷快地):这房子不错嘛,比我想象的要好。
代助默然地来到身旁,打开烟盒,请平冈吸烟,
平冈:刚才在门口向老太婆借了两毛钱。我这人忘性太大,下了车才发现没带钱包。(哈哈大笑)
代助:还是谈谈今后有什么打算吧。
平冈:有很多话想跟你谈,不知从哪儿说起。
代助:过去的事我都知道,你来信都谈过。
平冈突然取下眼镜,用揉成一团的手绢擦拭着。
代助倚着柱子冷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平冈(重新戴上眼镜):你怎么样?
代助:我依然如故。
平冈:那太好了。我的变化实在太大……
平冈从椅子上站起来,眺望庭院。
平冈(突然改变语调):哟,有木兰花!快开了吧。……气候真是相差很大。
代助:那边儿很暖和吧?
平冈(点点头):非常暖和。
沉默片刻。平冈点燃纸烟。
老太婆端来茶水。
老太婆(和蔼可亲地):茶炉刚上满水,烧开多花了点时间。
老太婆刚要进屋,代助连忙接过茶具。
老太婆向平冈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平冈:除了那位老太婆以外,还有别人吗?
代助:有一名寄食学生。
平冈:就这些人吗。
代助:怎么?
平冈:相别已经三年,怎么还没结婚?
代助:要是结婚哪能不通知你,咱们是中学时代的好朋友嘛。对啦,你……
正要往下说,门野端着啤酒和菜肴走进来。门野一声不响地把盘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在桌子上。
代助和平冈一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
门野摆好以后,向客人轻轻点了一下头,将盘子挟在腋下,退出房间。
代助打开啤酒,把两只杯子都斟满。二人碰杯后,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平冈一饮而尽。代助又给他斟满。
代助:前几天真让我吃了一惊。突然接到你的信,说什么最近就要离开那儿,搬到此地来住……
平冈(打断地):你要是以为我高升了,那就大错特错啦。我这次是另谋职业。
代助:怎么,辞去了银行的职务!
平冈再次一饮而尽,并不忙于回答。代助也没再迫向。
平冈:我本来就和分行的经理关系处得不好。偏巧我的部下在会计上出现了亏空,于是,要我对此负责。
代助:干嘛非要由你负责不可呀!
平冈(气呼呼地):说的是嘛。干公司职员这行的,地位越高越能搂钱……象你这样投进入过社会的人,大概很难理解。
代助:早就进入社会啦,只是与你进入的社会种类不同罢了。
平冈:别引以自豪,时至今日你也会投降。
代助:当然,到了饿肚子的时候,随时都可能投降。但是,我现在并不感到不自由,那又何苦自找苦吃,去尝试那神卑劣的经验呢。
平冈露出不悦的神情,不停地吸烟。
代助喝着啤酒。
代助:那小子亏空了多少钱?
平冈:不到一千元。我替他补上了。
代助(开玩笑地):看来你还是有钱,大概也捞了些吧。
平冈(瞪起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代助):即使捞了一些也都用了。连生活费都不够。那一千元还是借的。
二人继续喝酒。
9.电车线路(夜晚)
代助蹓蹓跶跶地送着平冈。晚风吹拂。他们来到竖着红竿标志的停车站。二人保持沉默。
电车从远处驶来。
平冈:我住在神保町,乘那辆电车回去。
代助:是吗。(稍顿之后,突然地)孩子真可惜。
平冈:反正会死,倒不如不生。
电车驶近。
代助:再不能生了吗?
平冈:大概是吧。因为身体太不好啦。
代助不再说话。
平冈:妻子总问起你是结婚了,还是没结婚。
电车轰隆一声停在二人面前。
10.神保町的旅馆(夜晚)
旅馆的门灯。
11.旅馆二楼房间(夜晚)
一名妇女坐在洋灯旁修理布袜子的别扣,她是三千代(二十三岁)。
灯光摇曳,照见她那白皙的侧脸,纤细的腰部,下面的两只脚,一只穿着布袜子,一只赤裸着。
三千代象是在向谁挑战似的,专心致志地缝个不停。
在房间的角落里堆着准备搬家的行李和皮箱等物品。
三千代缝完布袜子后轻轻地嘘了一口气,然后穿上那只袜子。
平冈拉开隔扇门走进屋来。三千代猛的抬起头来。
三千代:这么快就回来啦。傍晚刮起大风,温度下降了……
平冈没有回答,一头倒在草席上。
平冈:本来想去浅草观看全景电影。
三千代:很久没看电影了,真想看呀。
平冈:这么想看吗?
三千代没有答话,把针线盒放在一旁,忙着去烧水沏茶。
平冈:真想喝点酒。
三千代:让服务员拿来吧。
平冈:不必了,出去喝去。
三千代不再说什么了。
平冈(拿出纸烟):我已经托长井给找工作了。
三千代拿出一件需要修理的短套褂。
平冈:他说问一问他哥哥的公司能否给想办法。……谁知道行不行。
三千代(对着针鼻引线):他一定会尽心办理的。
平冈:那小子过得挺不错,悠闲自得。
三千代没回答。
平冈:实在不行就进报社工作。(他看着三千代)
三千代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缝着。
12.位于青山的代助父亲的家
一所气派很大的邸宅。
头戴呢帽的代助缓步走来。门柱上钉着一块显眼的木牌,上面写着“长井得”三个字。
代助进得门来,便听到来自庭院的犬吠声。代助吹起口哨。狗听到熟悉的口哨声,便不再吠叫。
远处传来提琴声。
13.同上·阿缝的西式房间
穿着长袖和服的阿缝(十五岁),站在乐谱架前拉小提琴。紥在长发上的蝴蝶结时不时地晃动。阿缝两眼注视着房门,手里的弓子停止了拉动。只见房门露出了一条缝,代助在那里窥视。阿缝连忙跑过去。
阿缝(故作生气状):叔叔总是偷听我拉琴。
代助:小缝,你的颤音很有进步。
阿缝(骄矜地):我还感到不够味呐。
阿缝抓住准备离去的代助的袖子。代助转过身来。
阿缝(从门缝小声地说):您知道爷爷要对您谈什么吗?
代助(虽然已经猜到却故意说):不知道。
阿缝:关于叔叔的事……说亲的事。(两只调皮的眼睛望着代助,捂嘴窃笑)
11.同上·房檐很长的小房间
隔扇上框的部位挂着一块写有“诚者天之道也”的匾额。
长井得(七十岁)端坐在匾额下,他在摆弄一把心爱的宝刀。
代助坐在他的面前。
得:你己经三十岁了吧。
代助:是的。
得:身体健康吗?
代助:两三年来没感冒过一次。
得把宝刀装进用梧桐木做成的盒子里,然后面向代助,象住常一样,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一番。
得:脑子并不坏吧?
代助:是的,不坏。
代助一面把第三枝烟蒂放进烤手炉里,一面抬头观望那幅挂匾。
代助(默诵着):……诚者大之道也。
得打开放在面前的茶碗盖,呷了一口茶,吃着点心。
代助也拿起一块点心。
得:他叫什么来着?喏,就是那个经常上你那儿去的小伙子……我也见过一两次的那个。
代助:是平冈吗?
得(点点头):听说他读书不怎么样,帝国大学毕业以后,好象很快就有了工作,是吧。
代助:结果失败而归,现在已经回来了。
得:为什么?
代助:都是因为当初为糊口而去工作。
二人默默对坐,得似乎不想再深谈下去,再一次从上到下地对他打量一番。代助也没再作声。
15.同上·走廊
嫂嫂梅子(四十岁)走进画面,打开客厅的房门。
16.同上·客厅(西式房间)
正在欣赏拉窗上部雕花隔板的代助转过身来。
梅子:哟,你在这儿哪!我的梳子掉在哪儿?找不见了。
代助和梅子一同寻找,发现梳子掉在沙发的边上。
代助(拾起梳子):还是那样马大哈。
梅子按过梳子插在头发上,边插边说。
梅子:请坐下。有话跟你说。
代助坐在沙发上,越过坐在钢琴前面凳子上的梅子的肩膀,望见窗外晴朗的天空。
代助:多好的天气呀。应该找个地方去赏花。
梅子:你同意去啦?
代助:同意什么?
梅子(微笑地):别装做不知道啦。爸爸带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出门去了。
梅子轻松地站起来推开窗子。一阵柔风吹进室内。
阿缝和诚太郎(十一岁)在院子里跟狗戏谑。那是一只腿上长着长毛的硕大的西洋狗。
梅子:每次让你看对方的照片时,你总有说道,什么嘴和下巴的角度不好啦,眼睛的长度和脸的宽度不相称啦,再不就是耳朵的位置长得不对。
代助(走向钢琴):怎么,对耳朵的位置感兴趣不行吗?
代助观看钢琴上摆着的全家福照片(包括得、诚吾、梅子、代助、阿缝、诚太郎)和诚吾、梅子合影的照片。
当代助把脸转过米的时候,梅子两眼盯着他。
梅子:这次可得下决心了,再也逃脱不了啦。
代助:别吓唬人啦。
梅子:对象是爸爸的恩人佐川先生的女儿,
代助:爸爸大概是想让我替他报答过去那次免于剖腹自杀的恩情。
梅子:这种事我是无能为力的,只有你才行。(轻轻地推一下代助的肩膀)
阿缝和诚太郎在窗外蹦跳着向室内窥视。
诚太郎:叔叔,代助叔叔!
代助(走向窗前):垒球打得怎样,有进步吗?
阿缝:诚太郎这次拼命练习踩球。
代助:踩球?
阿缝:真的。简直是个孩子。
诚太郎:哦,是个孩子。
阿缝和诚太郎互相争吵。
梅子:你就娶佐川先生的女儿吧。
代助:嫂子你也赞成?
梅子:这不是事出有因嘛!
代助:与其根据长辈制造的理由而娶,不如根据我自己制造的理由来定终身。
梅子:那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这种理由?
代助一味苦笑,不予回答。
17.神保町的旅馆·实景
18.同上·楼梯
代助不等人带路便直接上楼,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却忐忑不安,越往上走心里越紧张。
19.同上·走廊(二楼)
代助走来,在一间房间门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平冈的房间,身穿西装的平冈站在门槛边用急促的语调说话。
平冈:要是那样,那就去看医生好啦。
三千代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何至于如此严重。
平冈:再不然……(发现有人在门外,便转过身来)哟,是你呀!(从他的神色看,他显然是不太高兴)
代助不便再向他走近。
三千代从微暗的房间里伸出头观看。她的视线与代助的视线接触到一起。
三千代:长井先生……(她那苍白的面颊顿时泛起红晕)
平冈(勉强地):进屋吧。
代助:不啦,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看看你,谁备出去吗?
平冈(走近代助):是的。
代助:那咱们就一块走走吧。
在代助的怂恿下,二人走出走廊。
三千代从门内探出身子,目送二人离去。
20.电车线路
张劲的春风吹起一阵尘土。
代助和平冈并肩走着。平冈眉梢的神经不停地跳动着,滔滔不绝地叙述着自己的苦衷。
平冈:本想尽快找到房子安顿下来,无奈事情太忙,一直顾不上。倒是也有人给介绍几处,不是原住户尚未搬走,就是房子还在刷浆,始终搬不进去。
代助没搭茬。
平冈:不好总去麻烦给我找职业的人或者过去的老相识。
代助(不堪忍受似的):这么样吧,房子的事让我家的学生去办。现在处于不景气状态,找房子并不难。
平冈停下脚步,因尘土迷了眼睛,取下眼镜拭擦。
乎冈:那就拜托你啦。我到那边去乘电车……
代助:我去书店转转。
平冈略施一礼,急忙离去。
代助抱着一种异常焦虑的心情望着平冈的背影。
将帽子压得很低的代助,一时拿不定主意究竟往哪儿走。
21.神保町的旅馆附近的道路
代助往回走。前面有一家旅店,门前的帘子被风吹得啪啪作响。一名女服务员在门前洒水。尚未洒湿的表土被吹得四处飞扬。
代助抬头观望二楼的窗户。窗户突然被推开,代助急忙躲向暗处。
出现在窗前的是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女人。代助松了一口气,又盯视了一阵子,便从原路走去。
22.神乐坡附近的一家酒馆(夜晚)
代助举杯畅饮,不停地干杯。
陪酒的是熟识的艺妓小染(十八岁)和久米香(十九岁)。
小染(一面斟酒):今晚真喝得不少。
代助一饮而尽。
久米香(咯咯地笑):您知道猪的故事吗?
代助:猪?
小染:猪看到好吃的东西是怎样动作的,您知道吗?
向久米香递了个眼色,咯咯地发出笑声。
代助:不知道。
久米香:把猪绑起来以后,在它的鼻子前面摆上佳肴,它因为不能动弹,也会用鼻子尖使劲伸向食物。
小染:一直伸到能碰到食物为止。
久米香:别看是动物,只要诚心诚意去做,就能如愿以偿。
小染和久米香笑个不停。
代助感到恼火,便拼命地喝酒。
23.不忍池畔(深夜)
喝得醉醺醺的代助蹒跚地走着。
随风飘舞的花瓣,开始时是一瓣两瓣地落在代助的身上,转眼之间越飘越多。代助不由自主地抬头观看,发现盛开的樱花树林近在咫尺。
在静悄悄的黑夜中,灯光照耀着花海,显得分外妍丽。花瓣默默地撒向大地。
代助凝视良久,情不自禁地走进树丛。
24.代助家·走廊(几天后)
三千代在门野的引导下走来。他们在客厅门外停下脚步。
代助已在那里等待。
代助:欢迎,欢迎!
三千代:呀,……
三千代进入客厅后,门野毫无表情地将门关上。
25.同上·客厅
三千代低着头坐在代助前面的一张椅子上,把纤细的双丰叠放在膝盖上。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珍珠戒指。
代助看了三千代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向她手上的那枚戒指上。
三千代抬起头来,她那双细长而水灵的眼睛望着代助。
三千代:那天你等一等该多好呀。
代助:因为看到你挺忙。
三千代:正碰上平冈要出门。我忙我的,你待你的,有什么关系。你也太见外了。
代助燃点手中的烟卷。
代助:好久不见了,应该请你吃一顿。
三千代:今天不行。我待不了太久。
说着便弯下腰,用带着珍珠戒指的手从腰带里掏出一只小怀表。
代助一面看着那只表,一面吸烟。
三千代(自言自语地):哟,已经三点多啦。……从别处绕了一下我才来的。
代助:这么着急走吗?
三千代:想早一点回去。
代助(笑着):三年不见就变成一个受家庭所累的人,真没办法。
三千代(略带愠色):人家明天搬家嘛。
代助:是吗,明天搬呀。(站起来)你对门野找到的房子中意吗?
三千代:环境倒挺安静。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代助从橱架上取来点心盒,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巧克力和糖果。
代助:是你爱吃的吧。
三千代象个小姑娘似的美滋滋地拿了一块巧克力。
代助走向面临庭院的玻璃门。
代助:搬家以后来多坐一会儿多好。
三千代(低着头):我是有事求你才来的。
代助(依旧而向庭院):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别客气。
三千代:能借给我一点钱吗?五百日元。(顿时觉得不好意思,脸都涨红了,手里摆弄着那块巧克力)
代助:是为了还分行经理的贷款吧?
三千代:他倒好说,什么时候还都行。是还别人的……
代助:为什么会负这么多债?
三千代:我一想起这些事就烦死了。(从椅子上站起来)都怨我不好,得了病。
代助把脸转向三千代。
代助:心脏怎么样?
三千代:嗯……有一段时期还不错,但在决定回到这里来之前的一个月又不好了。
代助没答话。
三千代(目光转向橱架上的物品):医生说病情并不比以前严重,瓣膜也没有毛病。
停顿片刻。
代助:借钱是为了治病吧?
三千代:药费是很有限的。
三千代悄悄地握紧手里的巧克力,不想再说什么。
一种难以捉摸的不安心情涌上代助的心头,他仔细地观察三千代苍白的面容。
26.庭园
这里正在进行盛大的游园活动。
园内的一隅樱花怒放,几十位衣着考究的男人和女人聚集在一起。他们中有穿西服的,也有穿和服的,其中还有外国人。
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忙得不可开交。
穿起大礼服的代助和诚吾(四十二岁)夹杂在人群中,
诚吾同几位与会者围着农商部大臣有说又有笑的。
与会者甲:听说议员们终于被扯进日本糖业事件中去了。
与会者乙:纯属谣传。
与会者丙:把事情看得那么简单,说不定我们也会受连累。
诚吾:光担心有什么用。今后是政界和实业界应该紧密合作的时代。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城吾的观点。
与会者甲:大臣,到时候还得请您帮忙。
大臣:那好说。
诚吾从服务员手里接过一杯外国酒递给大巨。
另一方面,代助穿梭于与会者之间,时而向人们打招呼;时而用英语和外国女人搭讪,然后走向桌前取些食物,自己享用。
喝得微醺的与会者甲(象是从事新闻工作的)来到代助身旁,准备向诚吾等人表示轻视。
与会者甲:这次游园活动似乎是对那个事件筑起的防波堤。这个堤坝究竟能经得住多大的冲击呀……
代助似乎对此不感兴趣,独自喝着酒。
此刻,诚吾摆弄着挂在腹部的金怀表,慢步走来。
诚吾:哦,你来啦。
代助:爸爸今天怎么没来?
诚吾:他参加诗会去了。
代助:那么,嫂子呢?
诚吾:在家招待客人哩。(掏出手绢擦汗)天气不错,就是太热了。
二人走到树荫下。
代助:哥哥,你还那么忙吗?
诚吾(用不知疲倦的口吻):忙得厉害,真受不了。听说意大利发生地震了。
代助:报纸上登了。
诚吾:听说开进横洪港的外国船的舱底养着大蛇。
诚吾活灵活现地说着,遇到从身旁走过的与会者们时,没忘记向他们打招呼。
代助: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谈,有时间吗?
诚吾(不明其意,微笑着):时间……
代助:明天早上怎么样?
诚吾:明早要到海边去。
代助:下午呢?
诚吾:下午倒是在公司,不过,要跟人谈话,你来了恐怕也没时间好好谈。
代助:那么,晚上总可以吧?
诚吾:晚间要去帝国饭店。明晚在那里宴请高鼻子的外国夫妇。
诚吾猛然发现代助撅着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便爽朗地笑着说。
诚吾:真那么急,那就今天吧。今天可以。咱们很久没在一起用餐了。
27.金杉桥旁的鳝鱼饭馆,二楼
在陈旧不堪的壁龛的柱子旁边放着一个多格木架,上而仰放着两顶大礼帽。
因为是下午,店内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代助和诚吾坐在一间面临河川、敞开窗户的饭厅里。
两人喝着酒,吃着鳝鱼肝和干烤鱼。
诚吾食欲旺盛。
诚吾(接代助的话岔):那么,你是因为那位朋友遭遇不幸,准备负责给予一些照顾啰?
代助:你看怎么样?
诚吾:你有钱吗。
代助:我是一文莫名,需要去借。
诚吾:向谁借?
代助:准备向你借呀。
诚吾一边用签子剔出塞在牙缝里的烤鱼一边说。
诚吾:但是,你的亲事问题需要谈谈。
代助一声不吭。
诚吾:父亲的提议可能是出于一种感恩思想,而我却从另一个角度考虑。
代助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诚吾:你知道当今搞事业最需要得到什么样的人支持吗?
代助:我怎么会知道。
女服务员送来新烫好的酒。
诚吾(自斟自饮):是地主。日本经济的支柱全指地主嘛。
代助:是那样吗?
诚吾:佐川家是京都拥有大量土地的资产家。向银行借款首先要有土地。
代助:如果你不想借钱给我,那就请你给平冈安排一个工作行吗?
诚吾(冷漠地):我看算了吧。
代助无可奈何。
诚吾:对那种人只好对不起了。第一,现在很不景气。即使不管他,他自己总会有办法的。那些向我央求借钱被我拒绝的人,最后自己都想出办法了。
代助:那倒也是。嫂子暗中正在替他想办法哩。哥哥,你也太粗心大意啦。(说完哈哈大笑)
诚吾:什么?不会有这种事的。(依旧坦然地喝着酒)
28.平冈家·附近的情景(几天后的夜晚)
一排排形状相同的简陋房屋,门与正门之间的间隔只有三尺左右宽。这象征着深刻的不景气和激烈的生存竞争。
29.平冈家·门——正门
代助走来,走向正门。门旁堆着搬家时解开的草包和绳索等杂物。
30.同上·门内·隔璧房间(夜晚)
在暗淡的灯光下,三千代纤细的双手不停地将笼箱里的衣物移至柜橱。柜橱上的金属环发出哒哒的响声。她从笼箱里取出色彩鲜艳的长衬衣。走廊上传来代助和平冈的脚步声,闷着头在整理衣物的三千代不禁抬起头来。
31.走廊(夜晚)
代助和平冈巡视房间的格局,或许是太疲劳了,平冈不断地用手掌拍打后脑勺。
代助:房间的格局还可以嘛。
平冈:不好也没办法。要想搬入中意的房子就得多出钱啊。
二人的目光移向面积狭小的院子,那里也堆积着搬家的残物。
平冈一边敲击后脑勺一边走向起坐间。
32.起坐间(夜晚)
平冈盘着腿稳稳地坐在垫子上。代助走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代助: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吧。
平冈(带有挑战的口吻):能顺心吗?照这样下去一辈子也顺心不了。
三千代从隔壁房间走出来。
三千代(向代助轻轻点头):前些日子……
她在二人身旁落座后,把带来的一卷红色法兰绒拿给代助看。
代助:这是什么?
三千代:婴儿的衣服。刚才从箱子底下发现这么一卷做好的衣服。(边说边解开绳子,把两只红袖子向左右摊开)
平冈:还留着这个干什么,趁早拆了当抹布。
代助不便插嘴。
三千代将衣服摊在膝盖上,弯着腰观看。
三千代(有所发现似的):做的和你的一样。
平冈:是这样吗?
平冈顺手把穿在碎白道花纹夹衣服下面的红绒贴身衬衣拽出给大家看。
平冈:这可不行,热死了。
三千代手里拎着婴儿服的两只袖筒发怔。
代助(面带愠色):夹衣服下面再穿绒的贴身衬衣,那怎么会不热。
平冈(也有点不高兴):我得脱掉,已经感到受不了。(立刻感到很热,敞开汗湿的胸前)
平冈:怎么样,好久没在一起喝一杯啦。
三千代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带愁容看了代助一眼。
三千代:我去准备酒菜,你们慢慢聊。(转身向黑暗的里屋走去)
代助若无其事地望着她那纤瘦的背影。
代助:工作有了眉目吗。
平冈:咳,说有也行,说没有也行。没有就暂时闲着呗。迟早总会有办法的。
代助不想再说下去,拿出纸烟吸着。
33.平冈家·后门(夜晚)
从厨房的小窗户隐约地看到屋里的灯光和三千代的身影。
34.同上·厨房(夜晚)
三千代在切青菜,还炖煮鲫鱼。她手上戴的那只珍珠戒指发出闪闪的白光。
从起坐间传出喝醉酒的平冈和代助的声音。
平冈的声音:不错,我是失败了。虽然失败,但我毕竟在工作。今后也还要继续工作。你嘲笑我的失败。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干呀。你是不想实践自己的意志。
代助的声音:我没有嘲笑你。我是嘲笑我白己。
平冈的声音:瞎说。完全是瞎说。
35.同上·起坐间(夜晚)
代助和平冈用肘支在矮桌上对酌。
平冈喝得醉醺醺的,把眼镜推到光秃秃的额头上。
平冈:好久没醉了。今天的心情特别好。我已经恢复到过去的平冈常次郎了,你也必须恢复到过去的长井代助。一定要这样。一定要大干一番。
给代助斟酒,酒浆溢出杯子。
代助:你一喝酒就醉话连篇,不过,头脑一般还清楚。我也说说吧。
平冈:就是嘛。这才是长井代助!
代助:这是炖煮鲫鱼吧。以前在你这儿吃过。
三千代:是哥哥最爱吃的东西。
平冈(打断话语):三千代,你知道长井为什么不工作吗?
三千代将酒瓶放在矮桌上。
平冈(半开玩笑地):说得夸张一点,日本和西洋的关系很不好。有哪个国家象日本这样穷得叮当响,靠借款过活呀。
代助:到了这步田地还以一等国自居。这样受西洋压迫的国民,没有时间去想问题,所以干不出大事来。只知道想自己的事,想自己今天和眼前的事。
平冈(让三千代斟酒):象我这样的人,整天和现实进行拼搏,哪有时间考虑那些事。我也知道日本是贫乏,是软弱,可是一工作起来就把这些都忘了。你因为有时间去照镜子,所以才会想到这些。忙的时候。谁会记得去照镜子。
平冈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代助也跟着痛饮。
三千代(把瓶口朝向代助):记得给上香啊!
代助一时没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三千代(边斟酒):你忘啦?哥哥的忌辰快到了,是在正月。
代助:可不是嘛。一晃已经四年了吧。
三千助:是的。已经四年了。
平冈:他的运气太不好了,竟会得了伤寒。
三千代往二人的小碟里挟炖鱼。
代助:管沼是个好人。
平日:你和管沼是文学系的,只有我一个人是经济系的。
代助默不作声。
三千代:大家经常到不忍池去,哥哥也一起去过。
音乐声起。
36.回忆·不忍池衅(约五年前)
阳光照射着池面,闪光夺目。
三千代蹦蹦跳跳地奔向前来。她穿着一件鲜艳的和服,宛如彩蝶纷飞。她猛然回过头看,只见平冈站在那里。代助和管沼在那边漫步。三千代感到有些失望。平冈羞羞怯怯地向三千代走来。二人并肩漫步。平冈频频向三千代谈天说地,三千代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声附和着,但她心目中留意的是代助。
代助与管沼边走边谈。他虽然感到三千代的视线在投向自己,但不便正面去看她。三千代拿起一块小石子向池面投去。波纹向周围扩展。
装饰品商店。
代助和平冈各自在挑选礼品。代助选了一只珍珠戒指,平冈则选了一块小型怀表。二人互相瞥了一眼对方选的礼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平冈回过头看了一下门口,发现窗外有一顶阳伞不停地在转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三千代站在那里。一股热流不禁涌上他的心头。
背向门口的代助,刚一抬头便从货架上的一面镜子里望见三千代的身影。
樱花树林。(与以前出现过的樱花树的夜景相同)
代肋、平冈、管沼、三千代款款漫步。每人都各怀心思。
樱花的花瓣洋洋洒洒的飘落在他们身上。
37.平冈从前的家·大门(夜晚)
三千代摆好代助脱下的木屐。代助站在她的身后。
代助(低声地):钱还没有张罗到手。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别焦急。
三千代(背着脸):哥哥的忌辰那天,咱们去不忍池看看吧。
代助没有正面答复,穿上木屐,打开大门。
三千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门又闭上了。
38.电车线路(夜晚)
煤气灯发出微弱光线。代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辆黄包车咯嗒喀嗒地从他身旁跑过。
39.平冈家·起坐间(夜晚)
喝得酩酊大醉的平冈躺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一件短外褂。
从隔壁房间传来剪刀的剪裁声。
40.同上·隔壁房间(夜晚)
三千代用剪刀裁剪红色法兰绒的婴儿服。嘴角上挂着微笑。
41.代助家·浴室(夜晚)
代助正在洗澡。突然门野从门口探进头来。
门野:老师,水温怎么样。要再烧热一些吗。
代助:可以啦。
门野:那好。(返身离去)
代助头靠在浴槽边沿,右手压在心脏部位。在弄清跳动的情况以后,他闭目养神。
音乐声起。
42.回忆·清水町附近的坡路(约五年前)
雨不停地下着。打着雨伞的代助顺着坡路往上走,正好碰见采购归来的三千代往下走。二人相遇后都停住脚步。
三千代打着雨伞的那只手拎着提兜,另一只手拿着白百合花,头上梳成左右两个发髻的发型。
代助连忙赶近三千代。
三千代:正好从花店门前走过,所以……
代助:我正要去拜访管沼。
二人并肩行走。
三千代上坡时脚一滑,差一点跌倒。代助赶紧扶她一把。白百合花掉在地上,代助连忙把它捡起来。二人的视线相遇。
代助从三千代的眼睛里看出她心里的激情,但马上又把视线挪开。
代助擦掉百合花上的水滴,把脸贴近花瓣,闻一闻花的芳香。
43.在青山的老家·客厅(夜晚)
梅子在弹琴,手上戴着红宝石戒指。
阿缝站在一旁一起读谱,她那淡红色的缎带不时地颤动着。
听到开门声,二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梅子:哟,你来啦。
代助走进客厅。阿缝跑到代助面前,拉着他的手走向钢琴。
代助:我还以为是哪位名家在弹琴哩。
梅子(笑着摆摆手):代助,请你弹弹这一段。
梅子站起来,代助在钢琴前坐下。两只手协调地在琴上弹动。
代助:是这样吧?(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
阿缝:这回该我啦。(坐下)
阿缝的指法很不熟练,笨拙地弹着。
代助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微笑,阿缝象是生气似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阿缝:我学的是拉小提琴,不是钢琴嘛。(她继续往下弹)
梅子(对代助):两位男同胞都不在家。能多待一会儿吧?
44.同上·西式居室(夜晚)
代助、梅子、阿缝、诚太郎围坐在西式大餐桌前共进晚餐。
长井得和诚吾的坐位空着。梅子和阿缝一边进餐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阿缝(对代助):妈妈上次让算卦的给叔叔算了一卦。
梅子:你猜卦上是怎样说的?
阿缝(迫不及待地):说叔叔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出人头地的人。
代助(笑着):占卦也有不灵的时候。
梅子:可别小看占卦。因为有的人的命运就是无可奈何的。
诚太郎用完餐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枝体温表含在嘴里。
代助(笑嘻嘻地):诚太郎,还在搞这个呀。
阿缝:还不是叔叔教给的。
诚太郎(从口中取出体温表):真有意思。饭前和饭后的体温相差很大。真是不可思议吧?
阿缝:小孩喝了热汤的缘故吧。
代助:那是血液的问题。只要吃很少一点东西,就会加速血液循环,体温必然会上去。
阿缝:还是跟喝汤有关系。
阿缝和诚太郎议论着。
代助(对梅子):爸爸和哥哥最近好象突然忙起来了,究竟在忙什么呀?
梅子(把话岔开):谁知道。他们从来不跟我说……
女佣人拿着水壶走进来。
梅子往玻璃杯里倒白兰地。阿缝和诚太郎到外边玩耍。代助吸着雪茄烟。
梅子:如果谁也不肯借给钱,那你的那位朋友就得不到帮助,那可怎么办?你再伟大也无济于事。
代助无以对答。
梅子(把玻璃杯递给代助):说到底,你对家里的人大概都瞧不起。
代助(观察雪茄):哥哥尽抽好烟,还是马尼拉产的。
梅子:不必辩解。在你看来,你有资格看不起大家。
代助:今天你真厉害呀。
梅子(把玻璃杯伸向代助):说的都是真话嘛,你也不必介意。不过,象你这样伟大的人,没有钱也免不了得向我这种人低头呀。
代助:所以刚才我已经向你低头了。
梅子(喝一口酒,开玩笑地):瞧你多讨厌。你是不是有些过分啦。自己每月还得由哥哥和父亲照顾,哪有力量去管别人呢?
代助只管喝着酒,并不答话。
梅子(轻轻地叹口气):代助,你总不至于想打一辈子光棍吧。
代助还是不说话。
梅子:别太挑剔了,有合适的就定下来吧。
代助:嫂子,我是不是非要娶老婆不可?
梅了:真奇怪,为什么那么讨厌找对象。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啦?是谁?请告诉我。
代助不予回答,他手中的杯子映出模糊的人影,分不清是代助的还是梅子的身影。
45.平冈家·套间(夜晚)
三千代把和服的长袖用带子扎紧,然后替平冈擦背。只穿着一条裤叉的平冈盘腿而坐,嘴里念念有词地哼起民谣。三千代手里拿的是一条用婴儿服撕成的红绒手巾。她在木桶里把它浸湿,然后拿出来拧干,默默地在平冈的背上来回擦拭。
40.行驶中的电车·车内(夜晚)
代助靠在车门附近。
车轮与铁轨断断续续的磨擦声冲破寂静的夜晚。
代助注意看了一下车内的几名乘客,大家默默坐着,象鬼魂似的。
车轮呼啸般的倾轧声。
47.代助家·书房(几天后)
门野在擦煤油灯罩,不时发出吱吱的刺耳声。代助躺着阅读报纸。
门野:老师,问题严重啦!
代助没理他。
门野:是关于日糖事件。据说那个生产砂糖的公司的董事,用公司的钱收买了几位议员。
代助还是没理他。
门野:真痛快。平时架子摆得很足的议员和董事终于被拘留啦,真是大快人心。
代助对于吱吱吱不愉快的声音感到刺耳。
门野:再过两三天将会有更多的人受到调查。
代助站起来,默默地走出房间。
门野:哟,您要出门?……连续四五天净跟书打交道了,屁股都坐出膙子了吧。(他继续擦灯罩)
48.电车线路
代助双手插在衣袋里,向前走去。
49.旧书店·店内
代助漫无目的地翻阅旧书。他逐渐产生一种倦怠感。
店内陈列了一本落满尘埃的杂志《帝国文学》。
50.位于森川街的寺尾住的公寓
这是一间出租的破旧的房间。套间里放着一张书桌,头缠布巾的寺尾(三十岁)挽起袖子坐在桌前写稿。在他的身旁杂乱地放着《帝国文学》以及同仁刊物和杂志等。
代助从后面的木门进入庭院,溜溜跶跶地出现在寺尾面前。
浓眉大眼的寺尾抬起头来。
寺尾:哟!
代助:如果妨碍你工作,我就改日再来。
寺尾:别走,别走。(他取下缠在头上的布巾,走向代助)
寺尾:五五二十五,今天一个早上已经挣了两毛五。
51.附近的荞面馆·店内
寺尾狼吞虎咽地吃着荞麦面条。桌上已经放着至少五个盛荞面条的小笼屉。
代助边吃面条边喝酒。
寺尾:怎么样。给我的朋友办的杂志写点稿子吧。可以挣点零花钱。
代助:算了吧。最终只落得个整月摆在书店无人向津。
寺尾:象你这样能够安逸地生活,当然不成问题。但是,谁能保证总能这么安详呀。人一天不吃饭也不行。
代助:有比文学更好些的行当嘛。
寺尾:反正不能把文学当作正经的职业。
代助:那就好。努力干吧。
寺尾(喝着酒):好什么呀。我想干点正经的事情。
寺尾高声召唤服务员,要她再拿些荞面条和酒来。
寺尾:怎么样,长井,借点钱给我吧,权当帮助我搞正经职业。
代助(玩笑地):干正经的职业就搞不了文学啦。
寺尾突然拿起两只筷子当剑,用俄语唱出俄罗斯文学中的一段。
代助越发感到厌倦。
寺尾那歌唱般的俄语被朗读梅子的书信声所淹没。
梅子的声音:上次你特地来求援,结果未能按照你的要求办到,实在抱歉。依靠我个人的力量只能筹措到很小的数目……
52.平冈家·正门内(深夜)
三千代匆匆从内室来到房门口。室内灯光灰暗,她俯身向来访者致歉。
三千代:实在对不起。我的丈夫还没……
代助的声音:是我呀。
代助站在水泥地面上。
三千代(抬起头来):我以为是谁呢……
在朦胧的灯光下,三千代白皙的面容显得格外俏丽。
53.同上·客厅(深夜)
客厅的隔扇门全部紧闭,代助和三千代在里面交谈。煤油灯发出灰蒙蒙的灯光。
代助:平冈君还象往常一样东奔西走吗。
三千代:最近一个星期不怎么出门了。说是累得很,不是在家躺着就是喝酒。……而且动不动就发脾气。
代助默不作答。
三千代:跟以前可不一样啦,脾气暴躁起来真叫人受不了。
代助从怀里掏出一张二百元的支票。
代助:本以为马上就能弄到手,结果还是费了很大劲儿……问题解决了吗?
三千代(哀怨地):没有。怎么可能解决呢。
代助(把折叠的支票打开):这点钱够不够?
三千代(接过支票):谢谢。平冈会很高兴的。(轻轻地把支票放存榻榻米上)
代助(拿出纸烟):从表面上看,我这个人挺悠闲自在,可是,一旦需要我去管自身以外的事,就会感到无能为力。
三千代将烟灰缸递给代助。
代助:如果这二百元解决不了问题,那我就再想办法。
三千代:再想办法?
代助:大不了在高利贷的借据上画个押。
三千代(急于阻拦):那可不行。那样做必定会落到与平冈相同的处境。
代助一时语塞。
三千代:他刚到大阪的时候,开始也是很勤奋努力的。
代助对此不表态。
三千代:自从我生孩子得了心脏病以后,他就开始放荡起来……逐渐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倒也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人。还是怪我不好。
代助:不要这样灰心,要象以往一样打起精神来。
三千代:要是孩子活着,我至少也有个奔头。
她把目光移向夜幕降临的一片漆黑的庭院,转瞬间脸上泛起一层难以捉摸的微笑。
54.低洼地区的夜景
55.在青山的老家·走廊
代助从便门进入住宅。当他路过客厅时,看到诚吾盘着脚坐在那里喝酒。梅子待在一旁。
代助(不由自主地):哥哥……
诚吾:怎么样,来一杯吧。(拿起面前的葡萄酒瓶晃了一晃)
代助走进客厅。
梅子拍一拍手呼唤书生,让他给代助拿一只杯子来。
56.同上·客厅
梅子为代助斟上葡萄酒。
梅子:请猜一猜,这酒有多少个年头?
诚吾:他怎么会知道。
诚吾注视着代助喝葡萄酒的嘴唇。
代助:味道很醇。
梅子:所以才让你猜猜看是什么时代的。
代助:嗬,还有时代呀。看来你藏下了不起的好酒。回去的时候带上一瓶。
梅子:对不起,仅此一瓶。是别人送的。
梅子从盘子里拿起一块薄松饼吃着。
代助(给诚吾斟酒):今天怎么啦。兴致很高嘛。
诚吾:你平时都是这样的心情吧。
代助:可是,对你可摸不透。
诚吾:那么难摸吗……(大笑)
代助:听说有一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是参与了日糖事件吧?
诚吾:……看来你对读报还是很感兴趣。
诚吾走到阳光充足的廊檐边上侧身躺下。
诚吾(看卧在院内的一只狗):要让它运动才行,吃饱了就睡没什么好处。
代助往梅子的玻璃杯里斟葡萄酒。
代助(低声地):对上次送来的那张支票要表示感谢吧……
梅子把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诚吾(眼睛望着庭院):今天是父亲叫你来的吧。
代助:大概又要听他的教训了。
梅子:还是小心点好,已经出现了低气压。
诚吾(脸转向代助):注意别说荒谬的话啊。(莞尔一笑)
57.同上·房檐很长的小房间
紫檀桌上摆着中国古诗集和花镜,长井得坐在围炉旁为代助烧茶。代助拘谨地正襟危坐。
得(咳了一声):你希望得到能够使自己独立的财产吗。
代助:当然希望。
得:那就娶佐川家的姑娘吧。
代助呷着茶。得凝视代助。代助将茶喝尽,把某杯放回原处,眼睛看着得。二人这样互相凝视了片刻。
代助:有什么必要娶片川的女儿呀?
得顿时气得脸色发紫,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颤抖着。他一言不发,将代助放回的茶杯猛然推倒。
58.平冈家·饭厅
平冈和三千代共进早餐。三千代替平冈盛饭。她的面容显得十分憔悴。
平冈吃着烤鱼。
三千代:你是说让我去表示感谢啰。
平冈:没有什么必要向他求救。
三千代凝视平冈:平冈继续吃饭。
59.同上·房间里
三千代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头绳,乌黑的头发垂在肩下。女佣人拿着梳子在她的身后伺候。三千代抬起头来,对着镜子里的女佣人说——
三千代(明确地):梳日本式的发髻。
女佣人按照三千代的吩咐细心地操作着。
60.代助家·书房
在一本大字典上放着一个玻璃盆,里面养着铃兰花。铃兰花旁有一只枕头,代助在那里假寐。一只黑妈蚁沿着代助的绒领爬到喉咙上。
代助惊醒,用右手拍打喉部,将蚂蚁掉到地上。他站起来击了儿下掌。门野跑来。
门野:给你彻点浓茶吧。
代助(一面将坦露的胸前合紧):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门野:你猜得真准,平冈的太太来过。
代助:为什么不叫醒我?
门野:看你睡得很熟。
代助(加强语调):有客人来就应该叫我嘛。
门野:因为平冈太太还要去神乐坡买东西,说是买完东西……
代助:还会回来?
门野:是的。
61.同上·浴室
代助洗脸,还用水把头淋温,然后从镜子里着湿漉漉的“自己”。
62.同上·套间
代助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随后点燃一枝香烟。
63.同上·书房(时间稍晚)
三千代走了进来,她在汗衫外面套了一件哔叽的单衣,手里拿着三枝白色的百合花。她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
代助:你怎么啦。
三千代没有回答,把花扔在桌子上,急忙在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三千代:真难受。
她笑睐眯地看了代助一眼。她的头发有些蓬乱,但也顾不得整理就把头靠在椅背上。
代助注视着她那日本式发型。
三千代(指指桌上放着的大半杯水):那是干净的水吧?
代助:不,这是我刚喝过的……(他拿起杯子走向玻璃门,把水泼到院子里)
代助:门野,喂,门野。(拍了几下手掌,仍无人回答)。
64.同上·厨房
门野笨拙地从一个锡制的茶叶罐里抓出一些高级玉露茶。
代助走进来。
门野:先生.马上就沏好。
代助:不忙泡茶,先要凉开水。
门野:好的。
二人忙于找玻璃杯,但怎么也找不到。
65.同上·书房
代助端着一碗水回到书房。
三千代手里握着刚才的那只玻璃杯,里面盛有半杯水,靠在书架旁。
代助吃了一惊。
三千代:喝了那里的水,因为我看它很干净。(回过头看了一下养铃兰花的玻璃盆)
代助:为什么喝那里边的水呢?
三千代:总不至于有毒吧。(将玻璃杯举到代助眼前,让他透过玻璃验看)
代助:如果是两三天前的水,那可怎么办。
三千代:我事先闻过了,没有问题,还挺香哩。
代助本想从三千代手里夺过杯子,现在只得作罢,便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代助:心胜病还没痊愈吗?
三千代(爽快地):这一辈子也别想彻底好啦。
她那纤纤玉手无意中弯了一下,露出那只珍珠戒指。
三千代:上次太感谢了。支票……。
代助:平冈君情况怎么样?
三千代:嗯……报社的工作基本上定下来了。
代助:那太好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这样,暂时还能解决一些问题。
三千代(走到椅子前坐下):我得向你道歉。
代助不明白她的意思。
三千代:上次那二百元本来说好是用它来还借贷的,没想到搬家要支付各种费用……不过,我在向你借钱的时候,并没有说瞎话骗你。请你原谅。
代助:反正钱是给你的,只要能派上用场,那不是挺好吗。
三千代一眼望见架子上放的八音盒,不禁欣喜若狂,连忙跑向架前。
三千代:你真有好东西。
代助也站起来,打开八音盒的盖子。优美的旋律在屋内荡漾。
放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桌上的那束百合花显得格外鲜艳。
三千代伸手拿起百合花,脸凑过去闻它的香味。
代助(不由自主地):不要凑那么近去闻。
三千代:那为什么?
代助:因为……
三千代:你不喜欢这种花?
代助伸开腿,斜着身子看着三千代,脸上露出微笑。
三千代(把手上的花放回桌上):真是烦人。特意绕道走,又碰上要下雨的样子,弄得我七气接不了下气。
代助站起来,拿起那束百合花,把缠住根部的须草揪干净,然后把它们扔进养铃兰的玻璃盆。可是,由于根茎太长,又用剪子把它剪掉一半,才重新放进盆里。
三千代:从什么时候开始付厌这种花的?
代助不回答。
三千代(眼睛望着百合花):你不是也把脸凑近闻过吗?
代助还是没回答。
插入镜头(代助的回忆)
阴雨的坡道。
代助用手揩净百合花上的雨滴,将脸贴近花瓣闻它的馨香。
八音盒发出的优美旋律。
三千代目不转睛地望着代助。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几行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滚流。
代助:这雨下的好啊。
三千代:好什么呀,我是穿草屐来的。
66.电车线路
初夏的阳光普照大地。路上的行人全都换上了夏装。载货马车和人力车匆匆来往。行商摇着清脆的铃声悠然自得地穿街串巷。
67.代助家·书房
代助看着那只玻璃盆,里面的花卉已经不复存在了。
片刻之后,他象是下了决心似的抓起一件罗纱的外褂准备出去。就在这刹那间,门野突然出现在眼前。
门野:先生,来客人啦……
代助心里不觉一惊。
68.同上·正门
代助板着面孔来到门前。
坐在门框上戴着一顶草帽的寺尾转过脸来看到代助。
寺尾:你又在睡午觉吧。没有职业的人就是懒。究竟活着是为了什么?
代助:真是多管闲事!我倒要问问你来此有何贵干。如果是商量钱的事,那就请你免开尊口。
寺尾:你真是一个不懂礼貌的人。(他用草帽在胸前啪啪地扇起来)
他的举动有它魅人的一面,终于使代助的心肠软了下来。
代助:好,上来吧。
寺尾:我可不是闲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稿子)
寺尾:需要把这个译出来。必须在两周内完成任务。有什么法子,不干就没饭吃嘛。
代助(冷淡地):看来干劲还挺足嘛。
寺尾:所以我才从老远跑来。不借给我钱也无所谓,当然,能借更好。我来主要是因为有的地方弄不懂,要向你请教。
代助:净给我添麻烦。
寺尾:别那样冷酷无情,也应该替没饭吃的人想想嘛。对我来说是一场关系到生死的战斗。(说罢便把稿子硬塞给代助)
69.妓院里的一室(夜晚)
披着一件花里胡哨的长衬褂的平冈盘腿坐在那里。他和叫来的妓女对酌,吃着由外面饭馆送来的寿司(注1)。
平冈象孩子撒娇似的“啊”的一声张开嘴。妓女偎倚着平冈,把寿司塞进他的嘴里。隔着拉门传来二人亲昵的声音。
70.平冈家·厨房的土地(夜晚)
一只盛满热水的脸盆。三千代褪下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弯着身子在脸盆前洗头发。
71.代助家·廊檐(夜晚)
代助与门野在下将棋。棋逢对手的门野特别高兴,话也变得多起来了。
庭院一片漆黑,萤火虫飞来飞去,发出点点光亮。
门野(盯视萤火虫):哎呀,真好看!
代助别有所思,似乎不曾听见他的话。
门野:过去很流行描写萤火虫,近来文人墨士已经不太对它感兴趣了。这是什么原因?
代助下了一子。
门野:恐怕是因为萤火虫已被电灯压倒,逐渐退却了的缘故吧。
代助不理他的碴。
门野:先生……先生。
代助(如梦初醒):嗯?
门野流露出一种不满的情绪,下了一手很厉害的棋。
72.电车线路
代助乘坐的人力车在路上奔跑。风呼呼地刮着。车夫弓身弯腰,艰难地向前奔跑。代助取下头上的呢帽。
73.在青山的老家·走廊—诚吾的住室
代助来到。客厅里杳无一人。代助穿过客厅,走向诚吾的房间。
纸拉门上映出一个人影,传出梅子的话语声。
梅子的声音:嗳呀,那可太过分了。
代助:哥哥……
话音刚落,门已拉开。屋里是准备出门的诚吾和梅子。
诚吾穿着一件罗纱的外褂,腰带上挂着一条金链子,梅子替他把后襟整理好。
诚吾:瞧,来啦。
代助:叫我来干吗?不说清楚什么事,就派车接我。
梅子(缓和地):代助,你今天有空吧。
代助:没什么事。
梅子:那就一块儿上某某先生家去玩吧。
代助不表态。
梅子:请我们去听舒伯特的《死亡与少女》。
诚吾(将雪茄装入衣袋):我办完事四点钟也上那儿去。在这之前,你就和阿缝一起听听音乐。女人的魅力可是不小呀。(笑声)
代助(感觉到这是一种策略):是这样吗?
诚吾:完全是这样。(走出门去)
梅子刚要去送他,穿着漂亮衣服的阿缝,手里拿着各种颜色的蝴蝶结走了过来。
阿缝:妈妈,我扎哪个好?这条戴上太孩子气了……叔叔,您说呢?
她转向代助。一会儿戴这条,一会儿戴那条,让代助帮助鉴定。
代助:你索性都戴上好啦。
阿缝(板起面孔):净瞎说。您的事我可不管。
74.某公馆·大厅
四部合奏的弦乐队正在演奏舒伯特的《死亡与少女》。
主人请了十几位客人来欣赏音乐,其中包括代助、梅子和阿缝。代助听得有些不耐烦,开始四下打量客人。
诚吾来晚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代助的旁边。他把脸贴近代助的耳旁窃窃私语,并指指另一个坐位。
诚吾(小声地):就是那个人。
代助:唔?
诚吾:佐川的女儿。
代助顺着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坐着一位瓜子脸的姑娘,她低着头,由一位戴金边眼镜的绅士(高木)陪伴着。那就是佐川的女儿。
75.神乐坡附近的一家酒馆(夜晚)
代助在房间里饮酒。里屋的隔扇门有一扇开着,屋里已铺好鲜艳的被褥。屏风上搭着女人的和服和腰带。
有个女人在屏风背后脱衣服。不久,只穿一件贴身长汗衫的小染走了出来。
小染:长井先生……
代助干了杯子里的酒,站起来,走进里屋,随手将隔扇门拉上。
在寝具上的代助和小染。
他解开小染的窄腰带。代助一眼看到搭在屏风上的那条长长的红带子。他伸手抓住带子,慢慢地从屏风上拉下来,然后扔在屏风后面。
76.代助家·厨房
一条黑鲫鱼在砧板上跃动。门野笨拙地握着菜刀,同老大婆一起向活鱼挑战。
老太婆(只动嘴不动手):嗳呀,要按住脑袋嘛。真没用,连一条鱼都对付不了。
门野拼命压住鱼的头部,从肚子把它破开。切口处迸发出一缕红殷殷的鲜血。
77.坡道
阿缝步屐轻盈地走来,手里拿着一卷东西,纸卷上还用缎带扎着,那是她刚买到的小提琴乐谱。
78.代助家·房书
桌子上摊着地图和旅行指南。代助坐在椅子上,阿缝透过他的肩头瞟了一眼。
阿缝:叔叔,是去旅行吗?
代助:是礼品吗?
阿缝:您上哪儿去?
代助: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各处转转罢了。
阿缝:是吗。
阿缝把纸卷放在眼睛上当作望远镜窥视代助。
阿缝:叔叔,您什么时候娶婶婶呀?
代助看着阿缝,接着把眼睛也凑近纸卷。阿缝哧哧地笑起来。
79.同上·客厅(夜晚)
代助将旅行用品装入皮包。门野走进来。
门野(站着不动):我帮你整理吧。
代助:没事儿,不费事。
门野:先生,什么时候出发,我给你谁备车去。
代助没答话,抓起帽子就往外走。
门野:又要出去吗?如果是买东西,我可以替你去。
代助:今晚不走了。
代助终于走出门去。门野感到难以捉摸,无可奈何地嫩了一下嘴。
80.洋货店(夜晚)
代助东看西望,挑选一些旅行用品。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的夜景。
代助拿着一支牙膏走到陈列香水的货架前。看见装磺十分漂亮的香水。代助从中挑选了一瓶有百合花标签的香水,拿在手里聚精会神地看。
从天棚上吊下的一盏煤油灯发出忽明忍暗的灯光,使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81.平冈家·外面(夜晚)
代助走来。粗糙的板墙的缝隙露出煤油灯的灯光。代助脱下帽子。
82.同上·套间
身穿浴衣、梳着西式发型的三千代,坐在煤油灯下阅读报纸。
代助从院子里走进来。
代助:嗬,真悠闲呀。
三千代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抬起头望了代助一眼。
三千代:己经读了两遍啦。
三千代叠好报纸,走去拿来一个坐垫递给代助。
代助:平冈每天都这么晚吗?
三千代微笑不语。
代助:听说去找过我一次,遗憾的是我不在家……
三千代(用团扇扇着袖子下面):我刚洗完澡回来。
代助坐在套廊边上的坐垫上。
代助:生活费没什么问题吧?
三千代再一次流露出凄凉的微笑。
三千代:你这样想?
她把手里的团扇扔在一旁,把那双刚洗过澡的柔嫩的手伸向代助。
原先戴在手指上的那只珍珠戒指已不复存在。
三千代:实在没有办法,还请你宽恕。
代助心里不禁一阵酸楚,马上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钞票数也不数就递给三千代。
代助:给你用吧。
三千代:那怎么行……
她的两只手紧紧地贴在身上,注视着代助。
代助:既然可以接受戒指,那么,也可以接受这个嘛。就把它当作纸的戒指好啦。
三千代:可是,那也太……
代助:平冈知道会挨斥吗?
三千代暖昧地摇了一下头。代助抓住三千代的手,把她拉到身边。三千代紧张得呼吸急促,低下了头。代助把钞票塞到三千代手里。三千代依然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时地眨动。代助松开了手。
几乎在同一瞬间,喝得醉暇酸的平冈拉开隔扇门出现在眼前。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扎着一条时髦的针织领带,洋气十足。
平冈:……你在这儿呀!
代助(欠了一下身):你也应该早一点回来嘛。
三千代背对平冈,急速将钞票塞进腰带里。
平冈:在这么暗的地方呆着千嘛!来,来,上来坐。
三千代(对二人):喝点酒吗?还是喝……
平冈(打断地):有谁在这种时间喝茶。
三千代默默走向厨房。代助走上客厅。
平冈:已经正式到报社工作了。
代助:定下来啦。
平冈一屁股坐在矮饭桌前,舒坦地盘起腿来。
平冈:担任经济部的主任记者。
代助(也盘起腿来):真不简单。
平冈:我给你增添了种种麻烦,总想专程去向你表示感谢,结果拖到现在也没去成。
代助:哪儿的话……。据说哥哥的公司情况也很糟,所以很难找到让你满意的工作。
平冈啪的一声在自己的脖子上击了一掌,打死了一只库蚊。
三千代端来了现成的酒菜和筷子。
平冈:喝几杯意思意思。我请客。
代助:多不好意思。
平冈:来到东京以后不断得到你的照顾嘛。
平冈望着三千代。三千代低着头给二人放好筷子。
代助拿出一枝烟装在烟嘴上。
83.代助家·书房(夜晚)
蚊帐中。穿着浴衣的代助,手里拿着香水瓶。他打开封口,往枕头上滴了一滴。还嫌不够,拿着瓶子钻出蚊帐,在屋子的四角各洒了一滴。
84.同上·浴空(第二天)
代助站在镜子前,用一把很宽的西洋剃刀剃胡须。
门野略带谎张的神情跑来。
门野:您的哥哥从青山……
代助手里的剃刀停止刮动。刀刃发出微弱的光芒。
85.同上·书房
诚吾坐在椅子上读报,手指夹着一枝已熄灭的雪茄。
代助抚摸擦了化妆水的面颊和下颚,缓步走进书房。
代助:啊,哥哥。
诚吾(仍在读报):这间屋子怎么这样香?是你头上的香味吧。
代助:你在看到我以前不是已经闻到香味了吗?
让诚吾观看架子上的香水瓶。
诚吾(使劲嗅了一下):你真够讲究的呀。
门野端来红茶,将茶放在桌上,施一礼退下。
诚吾:昨天,阿缝回家说,叔叔明天要去旅行,所以我就来了。
代助:是的。本来打算今早六点多钟就出发的。
诚吾:如果你是能够六点钟起早出发的人,那我也不会现在特地从青山赶来了。
诚吾呷了一口红茶。
诚吾:不一定非今天出去旅行吧?
代助将一片柠檬放进红茶里。
诚吾:这样吧,今天到我那儿吃午饭去。
代助未置可否。
诚吾:我现在还要到别处转转。就这样说定了啊。(边说边站起来)
诚吾:你究竟怎样打算,娶不娶那个女人?我看姿她就挺好。在女人问题上别那样挑肥拣瘦,让人觉得就象元录(注2)时期的好色男子,那可不好。
代助:知道了,我一定
2 ) 静默而漫长,生命的哀伤
终于舍得看了《其后》,因为迈克屡屡提到它,《逝去的清香》《此情可待》,文字都把一个好写尽了,看的时候,生怕会对之不起。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每一句褒扬真是毫不过份。
一开始,我不知是讲的一个怎样的故事,然而一张明信片之后的黑暗里,终于慢慢地慢慢地浮出一个女子黑白照的面容,就好像从心底一点一点地将她扯出来,捧出来,如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本来他是爱她的,可是不想和朋友去争,拱手相让,她也是赌气,嫁了远走,三年未见。
在小旅馆,他来找他们,门也未进,只看到一眼,走到楼梯口,终不甘心,蓦然回头,她也正在望,石破天惊。
想当初,桥上同游,撑着油纸伞的她,轻轻投下一颗石子,荡动了几个人心的涟漪。
既然没有娶到想要的女人,便总是不肯娶妻。整日闲荡,读书。只是越来越深的愁绪,已入骨髓。
结了婚的她也是这样孤单可怜,绵力维持。
请老妇帮忙梳了一个银杏髻,捧着二支百合花去感谢他。
他慌乱去倒茶,她却捧着他用过的玻璃杯,贪婪地喝了花瓶里的水。
雨夜,百合花,那股轻香,是他珍藏的回忆,也是不堪的磨折。
终于做出了选择,表白,也是在一个雨夜。也有一大捧百合。
两个人静静地看窗外的雨,可是她说:只能面对现实啊。
现实真的是这样的漫天罗网吗,想到要挣脱就已先无了力。
父兄暴怒,逐他出家门,缓缓鞠了一个躬,退出。
一个孤独的影子,是走近来还是远去?
松田优作(Yusaku Matsuda),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样从容、淡定。比梁朝伟更加安静,更多一份深思。1989年因病辞世,其子松田龙平才六岁。长成后就是《御法度》里惊鸿一瞥的美少年。
作曲梅茂林,他的音乐配合此片,恰到好处,画面之后,更添一些哀意。故事与《小城之春》很类似。中日对比,男主人公的选择是不同的,但那张网是同样撼不可摧。
黄碧云也有小说《其后》,她说,“那时刚刚看了森田芳光的影片《其后》,是夏目漱石的《其后》改编,其实很淡的,没什么,但连续看了几次,拍得很好。后来就写了这个故事。”
开头是这样写的:
昨夜我梦见我的母亲。穿一件莲青粉荷的和服,低着头,发高高的挽起,别着一只银簪,跪坐在玄关上,静静的煮茶,茶香扑鼻....
看电影的时候,我就不停地想着这一句“莲青粉荷的和服”,注意看了女人的几套和服和发髻,非常清丽。或许和服是不输于旗袍的。
《其后》,电影和小说,都非常的好。
3 ) 伦理人情
改编自日本文学名家夏目漱石的同名小说,被导演森田芳光拍成一部怀旧色彩浓厚的文艺佳作,对明治时代日本社会的伦理人情有十分深刻细腻的刻划,与森田后来拍的《失乐园》刻意追求现代感觉大异其趣。在八十年代最富盛名的小生松田优作,在片中饰演一名富商之子,一直对求学时期暗恋的女同学念念不忘,后来跟她重逢时,她已成为好友之妻。在道德上,他想断了这段单恋,然而每次见了她,却又禁不住多爱她一些。与此同时,其父为了家族生意,又逼他跟另一女子成婚,他思前想后,决定不顾一切向心上人表白爱意。森田芳光在影片中将小说中对中产阶级的质疑淡化为背景,而将焦点凝聚于男女主角的情愫上,其中镜头运用大胆停格,画面瞬间凝结的美感,以及构图、音乐、甚至是剪接的唯美诗意引人疑迷,有著对爱情凛然不可侵的气度以及怅然疾苦的冷冽美感。
4 ) 听听张曼娟老师的说法
很喜欢台湾的张曼娟,也清楚的记得她散文《从今以后》,就是对《其后》的另一个角度的诠释吧。我在《万象》看到迈克的《此情可待》那篇美文时也着实唏嘘感叹了一番,但始终觉得张曼娟的更是另一翻动人的无奈。
从今以后 张曼娟
下着雨的黄昏,那修长文雅的男人,颠踬道途上,买了一大束百合花,插在瓶里。然后,雨中接来心爱的女子,两人进了日式平房,保持着距离,面对面跪坐着。
房内房外都暗了,惟有那硕大的百合与男人的衣衫,雪白莹亮着。久久,男人说,以极低沉的声音:
“我一定要告诉你,你的存在对我是必要的。这句话,晚了四年……”
穿着和服的女子,已在男人的撮合之下,嫁给了男人的好友,做一个不快乐的妇人,也过了三年。听见那样的剖白,出自这个自制力极强的男人,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盛满了哀伤。
女子仍上年轻的,这些错误原本都可以挽回,但,痼疾缠身的女子随时准备接受死神召唤;如同漆黑将漫进房中,除了男人与百合以外,吞噬一切。
1986年,由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原著改编,电影《从今以后》的片段。
银幕上的雨,与窗外的雨,连结成无边无际的迷茫。我听见自己悠长的叹息,一对含蓄的恋人,只因缺乏勇气,晚了四年,竟然耽误了一生。
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子,不算太长,可也不短。仍清楚的记得二十二岁,不识得孤寂的意气风发。任何事情,口可以妥协,绝不强人所难;从未刚愎自用,像是个最容易相处的人。惟独感情的付出与领受,无理的固执,要求按照我的方式,也不理会那是否适合忙碌疲惫的现代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曾有个朋友,虬结眉心,瞪大眼睛:“你只用理智,没有感情?”我困窘无言,看着他一步步走开。所幸,他只是走开,并没有离开。
一直是这样,周遭的朋友,给予我最宽容的对待。
然后,偶遇另一个朋友,因为合力艰难谋事,而完全信赖,久了,便成习惯。纵情的谈论心灵易动,交换纷扰人世诉说不尽的离散波折,每一次微微仰望,都觉得心安。共处的日子,免不了各自沧桑,有些事是不能与人分担的,无论怎样的心情,只能独自拥有。
……
曾有一个溽暑的午后,那小巧,穿和服的女子,撑一柄玲珑花阳伞,走过红色木拱桥,去拜访她心中最初的恋人。漫长的行走,使她出现在略感惊诧的男人面前时,特别荏弱。
轻拭额角的汗珠,女子微微喘息,她寻着桌上一只玻璃杯,准备要喝下那半杯水。
“不要。”男人迅速的阻止,因那杯缘曾与他的唇缠绵。
他把水倒了,解释着:“脏了。我去倒杯水来。”
男人离开,女子的眼光却没有移开那只杯,她抑制不住,伸手取杯,浸入养花的器皿中,汲取半杯水,仰头一饮而尽。花朵的芳香,枝叶的苦涩,不能启齿的相思,化为一缕沁凉,自喉头经过心房,融入每个枯干的细胞。
男人用干净的杯,倒来干净的水,只见女子的颈项后仰成优美的弧度,轻合着眼,唇畔漾起梦幻般的笑意。
雷声隐隐,女子立在窗边,风中衣袖翩翩,如展翅的彩蝶,在男人潮湿的眼瞳中,莹莹光亮。
因此,男人下了决心,在下雨的傍晚,在黑夜来临前,在他们都爱恋的百合花前,倾诉心事。
不得不承认,对那女子,是羡慕的;因为在我的生命中,竟无一点蝴蝶因子,容不得自己一点点的出轨。
……
独自看一部电影,努力把自己从沉溺的感动中拯救出来。我应该还算年轻,也没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怎么连错误都没有?)也不清楚,将会有怎样的一生。
从今以后,我仍将继续把自己拾掇齐整,不疾不徐,穿越街道。站在十字路口,不动声色的看着横冲直撞的行人车辆,等待绿灯亮起。
从今以后,当然,有时候也会禁不住思考,一只透明玻璃杯的使用规则。
如果,真有规则的话。
5 ) 无措
终于,看了电影《其后》。其后,其后有什么?百合花,或者一个投在白墙上的人影?有迈克的文字在先,《其后》这部电影变成一个高贵的座标,引诸多学人一路战战兢兢地仰望。这真是一出了不得的电影了。和特吕弗的《四百击》、费穆的《小城之春》比肩而论,电影,像一个被谁藏在了丝绒盒子里的玳瑁首饰,有惊世骇俗的拍卖价和失魂落魄的光泽。
电影讲的就是一个失魂落魄的故事。但是讲得有手段,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未婚男人。很日本式的讲法。日本式的,我指的是传统里的那种安静。静得不得了,仿佛一滴水。张爱玲写静:“酸梅汤沿着桌子一滴一滴朝下滴,像迟迟的夜漏——一滴,一滴……一更、二更、……一年,一百年。真长,这寂寂的一刹那”。这种往死里抻着的静,静寂,漫长,是日本美学里的核心。有强忍着的,残忍的,难忍的那种哽咽,说哽咽都不对,哽咽也是听不到声的。往心里面去了。那么,时间被一片片鳞一样刮下来,突然,不小心,锋利就割破了手指,看血缓慢地淌出来,洇开一朵花。血,也是无声的,川端康成写坠楼的驹子“抬眼一望,银河仿佛哗的一声,向岛村的心头倾泻下来。”这哗的一声,也是心里的,仿佛的,其实,并不曾就听到了那么大的动静。
《其后》,一部非常日本式的电影。日本式的美,等于静寂的极致,极致里的暧昧,暧昧里的彻寒。等于川端康成,谷崎润一郎,枕草子和源式物语。当然,也等于《其后》的作者夏目漱石。但是,并不等于就是极致的电影。有一个镜头,男人终于决定面对女人,雨天,买了一大把百合花,插在花瓶里。两人席地对坐,中间是白灿灿刺骨的花枝。这就算是电影里最触目的镜头了,影片格调终始幽闭得要窒过气去,突然就看到这一大簇的花,便觉得心惊肉跳。一休禅师说,“插花不宜插盛开的花。”这电影,其实是过于的悲,盛大的悲,从空无静寂里絮絮叨叨地开出来,便过了俗世常人所能体会和忍耐的限度。迈克说到这电影,有一句流传的名言,“不觉悲哀,只觉平静”。但是,不仍然在平静之前,先要说出悲哀?说到男主演松田优作,迈克说,那是一种“手足无措的光彩”。——一部电影,可以这样形容:手足无措。
6 ) 其后
森田芳光的这部《其后》,手法相当的淡然,在讲究美感的镜头下,娓娓道来的是欲爱不能又自我放逐,没有爱得死去活来也没有隐忍到鲜血淋漓,最直接的就是那个百合花前两人面对面的含泪吐露的长镜头,一个含泪无语的侧脸,一个细声倾诉的无奈,四年前忍了又忍的话,在四年之中以各种方式折磨,而四年后的告白,带来的是无可挽救的磨难,爱情还在那个位置,只是错过了时间,唯一能执着的是无法被剥夺的情愫。
我可能不太适合看这种拧巴巴暗戳戳的男欢女爱,节奏太慢又太矫情,男女主用一些没来由的事情自我惩罚自我满足,还直接害了无辜群众,真是全员活该啊。另外虽说是私小说,但除了男女主动机是自己拧巴之外毫无看点,谁想看你这平平无奇的日常小心思呢?除了喜欢几个静止画面外真的快要气晕古七
8.0/7.2 种种镜头推移、光影流转,足以让人沉迷到想用文字重新描述一遍。写下来,重温、咀嚼、消化,犹如在纸上反复书写爱人的名字。可怀想的场景也真多,静默、缓慢、克制。他眼里总有温柔的哀意,她总是楚楚如一只幼鹿;其后他才明白爱情禁不起转手馈赠,其后她才知道与爱情负气一场枉然。
你说:“我很寂寞,你一定要常来啊”,我说:“我需要你,我才算活着”……四年前就该兑现的表白,随时间和现实也失去了勇气和意义。最东方的爱情,第二部森田芳光。
三千代隐忍优雅,做足的妻子的本分和宽容,唯一不够的是,她根本不爱自己的丈夫。不是拱手相让就是友情,不是一气之下就是爱情。代助孤独走掉,三千代的心脏是为他而生病的。
应该把这个世界所有的长井代助先生抓起来,剥皮抽筋,喉咙砍断。让他们再也不能谦虚的鞠躬,再也不能温柔的蹙眉,再也不能用嘴放屁的时候仍然显得优雅大方得体可爱永远没错。
细雨湿流光,负你残春泪几行。
欲说还休,旧梦阑珊,即便是最后的告白,也冲不破那惨淡的意味,甚至在死亡的阴影面前,连过去那些被虚掷的时光似乎都无足轻重了。
这样爱情,或者说日本社会的社会伦理道德,有着一个特定的时代打底,反应的已不在的简单的男女情爱。静默唯美而忧伤的情感,诗意的美感已经深入每一帧画面,配乐有着极强的情绪掌控力,某些方面甚至有王家卫的范儿。★★★★
永遠都會記得飯館里那個模仿者……
能在大银幕看其后的,都是帝都忠诚的电影狗。布景与实景,自然光与人造光,远与近,暧与昧,快与慢,时间熬死有情人。据说是王家卫喜欢的电影之一。
若他日重来,我们不会这样的结局,我要我们在一起。
日本人在处理这种压抑与隐忍上真是有一套,激情被埋在道德和礼数背后
匆匆忙忙出门,去一个婚宴,旧同学围坐一席,聊起当年往事,种种。婚宴结束后,有毛毛小雨,乘车,小跑,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记起一些事,一些光影,亦有不愉快,然后终于看了一直不舍得看的《其后》。现在雨也停了,站在窗边自言自语着:“希望以后我们不用想着重头来过。”
爸爸身上可以找到龙平的慵懒和翔太的危险感,还有两兄弟都有的淡淡的温柔,但那最宝贵的带有禁欲主义的浪漫气质却没能传下来啊!想象了一下男女主角在雨中嗅百合花的一段,如果是翔太演的话,估计是直接得上吻戏了;如果是龙平的话,应该已经在吐槽“拿泥搜累”了吧……
享受了一遍“打死我也不说的”日本式暧昧。如果说了,结局皆大欢喜,是不是就不美了?说了必定是悲剧。所以不说。陈舜臣说,日本人的生活百分之九十是美。中国人的生活百分之九十是生存。川端说。我在美的日本。大江则说。我在暧昧的日本。暧昧产生美。暧昧也产生恐惧。
现代了的日本混搭西洋风,虽唯美但有些影棚感,梅林茂的配乐经典。缓慢的节奏还有好几场超长的对话戏,演员强大,早逝的一代男神松田,年轻的深夜食堂叔,演了一辈子劝人结婚的笠智众,忧愁的女主喝波子汽水,魔幻的列车从今以后驶向哪里。北影节资料馆森田芳光遗孀映后交流。
终于看了传说中的《其后》。很慢,慢到细微的动作变得清晰。很静,静到无声处听到萌动。很暗,像乡村的天空那种本初的黑暗,抬头突然发现久违的繁星。当他急匆匆去给她倒水时,她却用他喝过的杯子在浅而阔的玻璃花瓶掬起一泓清水、仰脖喝下,他的隐忍的殷勤、她的克制的喜悦,两个人的镜头快速切换,如同惊悚片中定时炸弹即将引爆前的一刻——这恐怕要算我见过的最奇异的“平行蒙太奇”了吧?他们两个,端庄肃穆地对坐,淡淡地交谈,却猛然闪回虹桥傍纸伞下,他低头蹙眉去嗅她握在手里的百合,黑色的雨水无声坠下......惊
藤谷美和子真美。几段停止表演的摆拍镜头,公交里的魔幻场景,还有松田的逆光人像给人印象深刻。最终,所有人都是善良的,无可奈何的是绝症。对大正年间富家西式与和式混杂的生活表现得很细致。
逃避真爱最终会闯下多大的祸。美和子果然很双鱼,细细一想松田翔太真是继承了他爹的身材。一部为了颜好、画美,也不会考虑合理性的电影,家贫却每次出场都换装,脸好什么都对,公车意象的闪现节奏完全不对。会觉得那种窝囊的爱情在原著里应该更好理解。反观我给纯真年代打分真是太低了。
一个富二代和人妻的故事,整个观影过程像是在拧一股绳子,越拧越紧的拧巴感伴随到剧终,大量不对称的构图、大写式的人物近景、人物的异想片段,都让人忍不住出戏,尽管打扮后的女主很美,人物的刻画很到位,但我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