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5日是三岛由纪夫的忌日,今年是他逝世50周年。
在自决的前一年-1969年, 三岛受东京大学(东大)教养学部的邀请,参加了这场同东大学生团体“全共斗”的辩论。
那正是二战后政治民主运动勃发的年代。就在这场辩论的前一年,法国爆发了“五月风暴”,捷克斯洛伐克爆发了“布拉格之春”,美国爆发了“黑人民权运动”。在这个民主思想盛行的时代,日本的各种政治斗争也开展的如火如荼。“东大全共斗”就是一个源自日本最高学府东大的反帝国主义、推行共产主义的学生团体。而三岛由纪夫,却是旧势力代表-天皇和神道的绝对拥簇。
这场辩论,说白了就是立场相反的极左和极右两股势力的强势对决,新旧思想的强烈碰撞。
在他接受辩论邀请的消息传开后,顿时有传言说他有可能在这个辩论会上被暗杀。三岛创建的政治团体“楯之会”的成员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头目去送死,都纷纷要当保镖陪同。而三岛却大手一挥制止了他们,自己怀揣一把小刀以便受辱时自决,穿着一件黑色保罗衫浅色裤子,裤兜上别着墨镜潇洒地只身前往东大,颇有关公单刀赴会的豪迈。
刚到东大,三岛就被东大学生给了个下马威。駒场学区900号教室入口贴了一张三岛的恶搞涂鸦海报,说他是东大动物园特别陈列品-“近代大猩猩”。三岛非但没生气,辩论时还拿它开了玩笑,说自己这个“近代大猩猩”,还要努力成为更优秀的“近代大猩猩”。
当天去了1,000多人,900号教室一楼二楼座无虚席。要知道三岛那个时候43岁,发表了几十部作品,可谓功成名就的社会名流。这个身高只有1米64的小个子中年男子,却被评为日本头号潇洒(dandy)男士,名次居然排在黑泽明御用男演员三船敏郎前面,无论在文学界还是社会界,三岛都有着一等一的影响力。然而那天除了记者、便衣警察和偷偷混进去的三岛手下,这1000人中的绝大多数与其说是想要亲眼一睹三岛风采,不如说是想狠揍三岛一顿看他出丑的敌对势力。
在这种情况下,三岛毫不动摇。轮到他讲话的时候,他目光如炬,仿佛诸葛亮一般舌战群儒,一脸平静认真地论述自己观点,时不时夹带一点小幽默引得大家哄堂大笑;轮到学生讲话的时候,他坐在一旁一边仔细听一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他这个人有一种魔力,就是你可能不同意他的立场、政见和思想,但你还是忍不住对他充满敬意。在这场辩论里,三岛全程都是非常礼貌耐心地通过阐明自己的观点来说服学生们,完全没有一丝的咄咄逼人或者高高在上。他从不打断学生的讲话,自己发言时也不说任何让对方困扰,压迫对方的话,反倒是东大这群学生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唇枪舌剑、毫不留情地各种挑衅。要知道论资辈,三岛在这群出自日本最高学府、全国最优秀的青年面前完全不输。他爷爷、父亲都是东大毕业,自己也以学习院高中首席的成绩考进东大法学部,毕业后进了大藏省(相当于我国的财政部,国税总局),不到一年便辞职全职写作,随后成为顶级小说家。也就是说,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按理都要叫三岛一声学长前辈,却依旧敢在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他面前卖弄那点可怜的学识,殊不知以三岛的水平要驳倒他们就跟从小孩子手中抢糖一样简单。
或许是被三岛的大将风度所打动,辩论主持人,一个叫内田的学生不小心在发言中尊称三岛为“老师”,惹得大家狂笑,三岛在一旁也忍俊不禁。另一个狂妄不羁的名姓“芥”的学生怀里抱着自己襁褓中的小女儿,伶牙俐齿地把三岛怼了个痛快,因为不爽还中途离场了。50年后这位芥先生已是70几岁的老人,称呼三岛时还依旧用蔑称“那家伙”,却因导演拍摄这个纪录片时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在接受采访时骂了导演一顿,说“你对这场辩论就这点一知半解还敢拍,三岛实在太可怜了”。看了成品后才黯然说“这下可算可以慰藉三岛的泉下之灵”。
这场辩论的结果虽然以双方平行线式的无结论而告终,在学术界和社会都引起了极大反响。
除了几位当事人的论著以外,学术界还有很多分析的书籍。关于辩论内容,纪录片里节选了双方关于“自我和他人”、“认识与行动”、“人类与自然”、“时间与空间”、“天皇论”这几点的辩论。由于我对于哲学、社会学的理解都极为浅薄,加上三岛和东大学生辩论时的语速快,用的生僻词多,再加上没有字幕所以听得云里雾里,对他们的辩论内容也似懂非懂。印象中较为深刻的发言有以下几个。
一个是三岛说他不会在无原则、无前提的情况下反对暴力。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观点来看,他从未反对过暴力。目前左翼的“反暴力思想”无非是钻了学生们厌战思想的空子。什么意识形态啊,逻辑论理啊都无所谓,只要眼前的秩序得以维持就足够了。要维持秩序就要有警察,有了警察,不同党派也可以握手言和。也就是说,否定暴力,也就否定了权力机关-否定了国家的存在。可他又说,自己同时肯定“不合法的暴力”。正因为不合法会受到惩罚,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处决自己。
依旧是关于暴力,三岛说警察如果觉得你们是疯子,就没有使用暴力的余地。然而警察之所以对你们使用了暴力,是因为承认了你们主体的存在。关于“自我”和“他人”的关系,就是强行承认对方主体的存在,建立一种不物化对方的关系。然后他引用了萨特的《存在与虚无》的“被束缚的女性”的解释,说之所以这个让人觉得很有eroticism的意味,是因为被束缚的对方意识被封印,无法进行“主体”式行动。因此Eroticism是一种欲望,而不是一种关系。“自我”和“他人”能产生关系,是因为二者之间存在了(主体意识上的)“对立”和“斗争”。自己过去和大江健三郎一样只专注于写eroticism的作品,但现在却想要写进入某种(“自与他”)“关系”的作品。这样一来,对立就无法避免地产生,自己也就不得不创作出关于“他人”的幻象(illusion)。
再者是关于“天皇论”。对于“天皇”这个词,三岛与其说是具体化到某个人(比如当时的昭和天皇),不如说天皇代表了一个在沉淀到社会底端的“共同意识”,一种传统精神,代表了他所信仰的日本文化的能量源泉。最后的最后,学生们问:“在‘反美’这个意义上我们的意见一致,你要不要和我们共同战斗?”,三岛笑着回答:“辩论了两小时你们终于跟我提了天皇。就留下天皇这个言灵,今天的辩论就到此为止吧。至于你们要和我共同战斗的邀请,虽然很具诱惑力,但我拒绝”,说完在掌声和笑声中走下讲坛。
我是三岛文学作品的热心读者,但也正是因为三岛而反对那些有影响力的人过度关心政治。
我个人不喜欢讨论任何关于政治、宗教和社会热点问题,一个是因为立场不同,这几个问题很容易引战又吵不出结果;另一个是因为自己对这些问题都是一知半解有很多知识盲区,却很容易通过无谓的论证而陷入固执己见的泥潭里。
我这样的小透明讨论不讨论这些问题其实都无所谓,然而有很多有影响力的人却漠视自己的声音可以传播很远这个事实,对很多道听途说、偏听则暗的问题片面解读、肆意扩散。所以我一向认为一个人越有影响力,就越应该对政治这类高深难解的问题谨言慎行。
作为一个当时极有影响力的人,三岛走得正是我反对的方向。
当然三岛对于政治、宗教、社会的理解显然要比大多数人深刻得多,并不属于一知半解的范畴。此外尽管我对于三岛的很多思想、观点都无法接受,甚至处于反对立场,作为他的读者我也理解他为理想献身的这种信仰。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如果他没有这样对政治过度关心,也许他就不会死。
作为读者,面对自己喜欢的作家选择这样一个结局是一件非常非常难过的事。他在为自己信仰献身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想到他的读者有一天看到“市谷”这两个字会心痛,也不会想到他的读者怕再看到他死后的照片而不敢搜索他的名字,也不会想到50年后的今天他的读者从这部纪录片重温他的音容笑貌时会泪如雨下。
然而为了不做他国的奴才走狗,他以死明志号召国人自立自强,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奔马》里勋的结局。
「日の出には遠い。それまで待つことはできない。昇る日輪はなく、けだかい松の樹陰もなく、かがやく海もない」。(粗糙自译:距离日出还有很长时间。可是等不了那么久了。眼前没有气品高贵的松树的阴凉,也没有波光闪烁的大海。)
不知道聪明如他,是否预想到自己为改变世界而牺牲性命,而世界却没有改变这个残酷的结果。当然,理想主义者的伟大之处也正在于他们从来不计较结果。
我对三岛由纪夫的态度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非常喜欢他众多小说散文中的美学观念以及欣赏他为人刚劲且不屈的性格;但另一方面,对于他的政治性参与观感极其不喜,甚至心中一直想着希望看到他没能成功自尽,丧失自己的原则,自己背叛自己的样子。还有什么事情比让一个演员不能成功地演完整出戏剧更打击的事情呢?
忘记了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说了这个纪录片,标记了很长时间,但是终于找来看是在对所有的政治立场祛魅之后的事情了。对于68年的红色赤潮,我一直保持热情的旁观者状态,热切地希望看到各种movement的兴起,但是对于具体的派系我是哪方都不支持的,虽然隐隐有同情左翼的偏向,但是无法融入他们,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一切只是虚幻的乌托邦,缥缈的南柯一梦。且无论秉持任何观念,一旦形成一个庞大的利维坦,人终将被集体所摄住并吞没,在更大的宏伟目标面前,个体的牺牲实在是无足轻重的。一个巨型的怪物张开他的深渊式的嘴,龙卷风一样把草芥吸入,提供了能量后不久又回复平静。但全世界的同一时间发生着热热闹闹的事情,纵使不同国度内每个人内心的真正想法可能各不相同,很多人只是赶着潮水卷向海浪顶端,但是用行动来抗争总好过缄默不语与随声应和。尤其在当下看来,左翼已经不合时宜的时代,这种信念更显得尤为珍贵。
但是打开看的前十分钟就感觉莫名火大,明明秉持着所谓正义一方的全共斗却看起来仿佛毫无自己的见解,跑来赶集一样,宛如是进行连续喜剧的现场配音演员。并非是三岛太强,实则是进行辩驳的人毫无觉悟,就算是游戏也应该全力以赴吧?看他们辩驳有种看少女歌剧的中二感,要不然干脆换上魔法少女的戏服决斗吧! 纪录片中根据三岛与全共斗的辩驳共提出了5点。
1. 暴力
三岛不反对暴力(尤其指非垄断的暴力),不发表反对暴力的言论,他对于“日本人只求社会能维持表面的秩序”表示反感,并且希望左翼能再暴力一点。他补充“非法的暴力”,不想在合法的立场上杀人,痛恨官僚支配下的暴力。从这点来看,其实他与他反对的左翼的共同点大于不同点,为了某种信念牺牲什么都可以,只是他所支持的信念是象征传统的天皇而已。
2. 知识
三岛与全共斗对于反智主义某种程度上持有共识(OS:所以你们才是一伙的吧?)对于掌握知识的智识阶层深恶痛绝,但是放弃知识真的是打破知识权力链接的最好方法吗?我感觉这只是正中下怀,并没有把陈腐的知识全部燃烧殆尽,而是丢盔卸甲。
3. 他人
全共斗的一员像上课绞尽脑汁提出点企图吸引老师注意的问题一样,“对一个人来说,他人意味着什么”。前一秒刚发言,我讨厌这些搬弄知识的人,后一秒开始讨论萨特、暴力与色情的关系、主体性,这样的逻辑真的不矛盾吗?私以为,直接说出“我讨厌这些做作的知识分子”这类话的人还是出自在被剥夺更多资本的底层劳工阶层之中为好,不然当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会变成你讨厌的人的一员了。 三岛然后发表了一些很常见的话:使用暴力剥夺他人是最为情色的,这也是人与人最基本的关系。我们总是希望他人与自己的想象一样。并补充了一个常见的假设,“是否承认对方有主体性”。过于平庸的发言有点让我失望了,我为什么不直接去看巴塔耶和哈贝马斯呢?可以在他们的书里找到更漂亮的装模作样的话,无须说什么“我必须彻底与共产主义为敌而战”。
和天真的全共斗比,盾之会让人心中升起一种猥亵之感,那些一味强调身体性的合照很容易联想起当下的一些本土populism(很阳刚嘛)。纪录片的形式是间隔性的,一段原视频后补充一段当时在辩驳中的人们活到现世的评论,这种当时和今日的对比平添一种荒谬感,盾之会成员在后世怀念着那种集体性的暴力,全共斗成员思考着如何防范其他组织的暴力。说到底,无论他们的立场如何,都是依仗着集体的力来在其中找点乐子。但是三岛主持的盾之会实在是一群毫无主体性的动物,只知道感受色欲、食欲什么的。现在看一群垂垂老矣的右派混蛋们讲述三岛如何引领他们走上“正确道路”让人感觉非常好笑。
4. 自然与人类的关系
有人对自然与人的关系发出疑问,但是三岛显然使用了一系列优美的排比句式巧妙避开回答,搞文学的人真狡猾啊!明明所有举的例子都是社会性的,硬要说这是自然的,但是带着还牙牙学语的女儿出现在这种讲座上的人也同样狡猾,就不分什么等级了。
5. 空间
直到这部分开始前,前来辩驳的人好似上课pre一样念讲稿对三岛发起的无谓挑战终于可以结束了。
对于革命,芥正彦是秉持一种艺术观念,“革命是最伟大的诗”“历史本来是自由,但是我们已经习惯于之前的文明的规则,面对自由无所适从。”而三岛却卑鄙地攻击这种革命区的短命,举了香烟从生产、流通到市场上到辗转至他手上的例子试图用时间驳倒对方,从他此前在其作品中对时间的理解来说,这又是自相矛盾的。而且三岛总是试图从具体的现实境况转移到抽象的阐释,但是即使是虚拟作品怎么能离得开现实呢?审查制度、意识形态、政治倾向……弥漫着各种制约的现实已经偏向了一方,再谈价值中立就略显厚颜无耻。相比之下,芥正彦站在了社会学的视角(虽然是梦幻版)质疑和批判三岛,而三岛只能用文学无力回击。然后有人说我想揍三岛(我也想),对他这种玩弄观念的行为进行质疑,但是亲爱的朋友啊,也许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分工,允许这种玩弄文字的人的存在吧,正如要允许发起暴力的人存在一样。
小熊英二补充了下当代革命中传播媒介的重要性。从三岛的自我宣传,我很容易想到当下的各色学术明星们,利用网络媒体树立自己的形象(但是大众真的很喜欢造神XD 但是对于我来说,与其崇拜一个具体的活人,还是崇拜某个抽象的不存在的神为好。)
6. 国族与自我认同
我实在是不能明白,三岛所说的不能实现的民主制即人民的意志不通过任何权力结构作为媒介,直接与郭嘉意志作为联结,如何和天皇扯上联系。在这里他用革命很艰难的结局作为理由试图证明天皇制的存在的合理性……存在很大的因果推断问题。你不能用authoritarianism没被推翻,就说这是合理的,这是什么愚蠢的存在即合理谬误啊。他热爱天皇是因为这是一种历久弥新的符号象征,提到天皇就可以激发霓虹金的潜意识能量,这很人类学本土化。但是三岛用他本人穿军服和全共斗打扮成无产阶级的样子来推翻对方的批判有一定的意义同时也没什么意义,一切社会中的人都会在日常生活中进行自我呈现,在不同的前台后台进行表演,这是一个普世性的问题,并不能构成批驳对方的理由。
讲到这里,家国一体的认知支配浮现出来,一个人如果长久地浸润在这种环境中,如何让他知道还有其他种类的生存方式呢?在这种长时间的教育下,他们享受着这种寄居在权力外壳中的感觉,天皇只是一种形式,没有天皇,还有其他的权力主宰者供他们膜拜。芥正彦提到“自己不是异乡人,而是周围皆是异乡”意指自己的出逃,但三岛却坦率承认自己就是日本,日本就是自己。虽然他死后,也确实实现了这点,人们想到日本就想到三岛由纪夫,想到三岛由纪夫,就想到日本。他对于这种“想象的共同体”的认知停留于一些符号性层面上,语言、天皇制、不够高挺的鼻梁,而且因为无法逃脱,干脆乐在其中,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应该有人指出他这种行为是懦夫,是屈服,但唯一能指出这点的芥厌倦了走掉了。但在除去天皇符号的作为日本国民的认同性这点来说,左翼青年们与三岛并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没有真正的安那其主义者。
列举了大部分他们谈论的point,发现同质性大于异质性。人类总归是这样的,相同点大于不同点。
但是三岛为了自证自己的实践主义取向选择切腹,我还是很佩服的。我希望今日的右翼主义者们,脚踏实地,多学习下这种精神!(ps..你们别让婴儿吸二手烟行不行啊
不能傳送視頻評論 也算是豆瓣電影相較於某乎最後的「儀式感」吧
五十年後 這段影像得以紀錄片形式見光 和三島由紀夫這樣的世出天才一樣難得 愚鈍如我 只得待到明年今日回爐重造轉世 再續前緣十日談 看了三遍半之後 在這裡留下一點『時間』的印記
有些人活著 和死了沒啥區別 這一世常態 見怪不怪少見多怪 半死不活的 更嚇人 朋友圈裡的墳頭蹦迪天天進行 你以為牠活著 其實早被地縛靈了 還有半夜裡恩將仇報詐屍還魂的 比35年前的少女Halloween還瘮人 知書未必達禮 情深卻必然緣淺 我並沒有我的介錯人 連太虛幻境黃粱美夢裏也沒有 午時三刻 預備再看一遍 「#三島由紀夫最後的辯論 」 據說今朝魔都某些地方『下雪』了 呵呵 我的短袖 繼續倔強 倨傲在線 我的太陽花和鐵柱 都繼續火滾熾熱 支配我的肉體的 不是乳房與陰蒂 是太陽與鐵 是金閣寺的春雪 在豐饒之海 我的國裏 我自由自在 所向披靡 欣欣向榮 日日維新 孤獨終老 萬年青春
這是三十九年目我聽過最酷的「馬鹿野郎」(進度條一個小時開始) 這一段真的看哭了 一點都笑不出來 半世紀前的世界 是語言「還有用」的最後一個時代 這是一個沒有鍵盤俠擼起袖子就「豁上」的世界
進度條進行到一小時零三分 私以為 紀錄片就可以結束了 畢竟該講的已經講完 真正的辯論已分涇渭 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就轉軌轉檯轉軚到「太陽與鐵熱情熔融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相位了
影片中双方的辩论充斥着哲学性,阐释与描述存在为何物似乎贯穿了辩论。
自身的存在该如何定义,是否需要通过连接一个更强大的他者(国家意志等)来意识和感受自身的存在,三岛呼吁的“天皇”是一个象征,它从某种程度上是日本的文明核心,如果抛弃掉“天皇”,作为具有本土意识的自我意志也会消散,为保持自身意志的存在性,他必须努力去追随这个大他者,在这个意义上他是民族主义的存在;与他相反的是影片中抱着孩子的辩手芥正彦,他所提到“解放区”核心并不是时间的连续,而是空间的产生的艺术,从这点看他似乎已经将自己从历史中拿出来,逃离时间的束缚,他不需要一个大他者来旁证自己的存在,他的存在在于自己的自由意志,所以在辩论中他强调了人类这个概念弱化了日本人这个概念,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存在即自身,是他追求的艺术等。
辩论双方的意识成长环境的极大差异性也隐含着二者的意志存在旁证(他者)差异显著,三岛成长于二战,日本的无条件投降成为美国藩属国,对一个正寻求世界在何方的十几岁的东方青年来说是灰暗的;而芥正彦的成长是战后的,即西方式的民主教育。在这个角度上,他们的大他者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方文化。
当一个人开始意识到自身的存在,自身思维的边界时,会寻找佐证自己存在的他者,或历史、或艺术、或宗教、或政治理念……并在意识到自身存在之后不断地阅读(广义的阅读)拓展思维边界,进一步去思考作证自己存在所依赖的他者是否是自身意志存在的他者。
阅读三岛的第一本书是《金阁寺》,那种通过对美进行毁灭来占有,并通过毁灭美然后将美更进一步的升华的欲念表达是特别特别吸引人的。另外个人很喜欢的导演北野武也是,在《凶暴的男人》、《奏鸣曲》等电影中,大多时候通过主角自我毁灭来作为影片的升华与结束。一场盛大的戏剧终归要谢幕,如果要让这场戏剧被历史所铭记并永存,也许得把戏剧核心人物毁灭(即让他在伟大中结束)。
借用影片中与他通信的僧侣所描述的感受:三岛由纪夫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光芒。
看這部片的契機萌發於同舍友夜談三島和太宰。隔日舍友去看了,我也緊隨之後。雖然所涉與日本文化相隔甚遠,但所幸彼時彼地的思潮似乎呈現某種共性,各位採訪者與旁白闡述詳盡,理解起來並沒有預想中那麼難。
不得不説,和全共斗和楯之會的學生們相比,三島的語言藝術與處變不驚的態度令人驚歎。從他開口的那一刻起,這個辯論的走向就已經確定了。緩解氣氛的自嘲,捕捉共性的敏鋭,簡繁得當的回答,都展現出三島(雖然事後知道有人在“暗中保護”)不是孤軍奮戰,而是鶴立雞羣。除了那位搞實驗劇場,帶娃辯論的芥正彦,其他人相形見絀。
第一個印象深刻的議題是暴力。芥正彦話“gaak ming”即打破原生產關係,把事物與主體一併從舊秩序中解放。三島則認為,客體無法脱離目的論而存在。即對於客體而言,原生產關係是其本質,因此客體無法從它自身解放。湯匙自被造出來就被賦予了“把食物送入口中”的職能,東大教室的桌子即是給教授使用。關於講桌作路障那段我不太記得了,按下不表。
芥與三島都承認暴力的必要,持相反意識形態的兩邊註定要訴諸於暴力。不過芥會認為,暴力是創造失序的手段,同時也是失序本身。這種觀點和Artaud等人十分接近,感覺芥應該看了他的殘酷戲劇。而三島例舉沙特,認為不同於由客體表徵的色情,暴力是主體之間的行為。捆住的赤裸女郎是色情,但是警民對峙是暴力。此處與三島開頭言論照應:對學生使用暴力是正當的,而對待非理性個體,諸如瘋子與精神病人,才應該悉心照顧。從我的觀感來説,這場辯論中有着大量avant-garde和存在主義的影子。但也顯然,把芥與三島粗暴地劃分至這兩個陣營,是十分不妥的。
第二個議題是空間與連續性。隱約記得芥的觀點明顯受到了彼時後結構主義影響,贊同空間的主導地位與其非連續性。三島則相反。他舉例説,現在正在抽的煙不是憑空出現的,而是經歷過生產,運輸,銷售的過程,這就是時間。三島這個觀念和他在上個議題中的目的論主張非常一致,煙產生出來到被吸食的過程就是煙存在的體現。這種觀點十分接近海德格在《形而上學導論》中批評的舊形而上學以及德里達所批評的邏各斯中心主義。深感同一時代下各地思潮的相似。
第三個議題是文字。文字的存在也是六十年代討論的核心,譬如傅柯《詞與物》,德里達《論文字學》,《結構,符號與遊戲》等等等等。本以為三島與芥能夠像60年代法國人反對索緒爾的巧思一樣,對文字與語言的存在提出點新東西,但遺憾,我沒能把握到什麼比較有趣的觀點:什麼是”文字最後的時代”?為什麼覺得文字這個媒介這麼重要,以至於三島會説希望能用文字與全共斗成員辯論?為什麼全共斗的人説三島已經用自己的作品傳播觀念,就別再用言語蠱惑大眾了?書寫與話語的關係是什麼?
第四個議題是天皇。如果説前面議題都在玩法國人玩剩的,這個議題就讓我眼前一亮。《人間宣言》後,天皇何去何從?感覺按照三島的想法,天皇指稱着某種日本文化的同一性,他相信這種指稱關係是確定的,單一的。而芥則認為,天皇與這種同一性根本就是任意的,三島所説的那種單一意指可以根據語境的變更而變更(譬如移民,主體的變換)。而三島強烈反對:哪怕語境變換,去了外國,我依舊能在街邊的櫥窗中看見這個東亞模樣,操着日語的自己。
當然,問題不止於此,但對日本文化所知甚少,就不買弄了。
最有意思的确实是三岛和芥正彦辩论的部分 芥看起来是咄咄逼人的那个 实际在辩论中并未能真正解决三岛提出的问题:如果否认连续性的时间 那么芥所谓的空间应该如何展开?如果否认语言 那么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应该如何建立? 且当芥一再呼吁所谓更新自身眼光 将周围的一切都看作武器时 恰恰是印证了三岛在开头提出的 他与全共斗诸人在立场上看似是背道而驰 但在暴力的使用上却是完全一样的 而芥结尾那句“那是你们的国家不是我的国家”也只能是无力的发泄之言 我甚至觉得某种意义上芥作为全共斗的代表人物 其态度完全可以看作运动为何失败的管中一斑
三岛在辩论后半谈起自己对天皇的个人印象当然是自知已落下风之言 但其真挚确实令人感慨 采访者所说他对年轻人的喜爱应该并非当事人滤镜加持 可惜最后一段旁白画蛇添足 完全篡改了三岛所说“热情”的本意 甚至是完全相反 将其从对威权意识形态的挑战变成了被威权意识形态寻唤和规训 何等讽刺
受访者视角还是有点单一了 作为局外人的平野启一郎的发言和关注点比较有意思
不明白为什么副标题不能翻译出来 全共斗是什么敏感词汇吗 无语
“革命是壮大的诗”,出自当年和三岛对谈的芥正彦,作为或许是日本语境内最高水准的(电视台思路)纪录片,作品以三岛为轴,以表面上的左右论战来重新打开1968/69的历史缺口,思考日本社会与政治的重大命题,同时全共斗/楯の会则成为某种背景事件(包括败北的草草叙述,都令人不满)小熊英二的评论最软!内田树是我在推特上关注的左派大叔!不过媒体(电视)奇观与革命的关系耐人寻味,和他们69年的同事相比,电影版的当下访谈都过于无趣(比如69年那些被刻意扣出来的手和姿态的特写)。难怪芥也说:这是语言作为媒介来战斗的最后的时刻/可以对照古畑百合子如何以三岛自决为她著作引言的第一段。本片题词是国宝级的赤松陽構造。
那个叫芥正彦的老哥,辩论的时候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直到五十年后依然站在三岛的对立面。不过冲着他一口一个“你国”,也算是不忘初心了。
さよなら 僕の 友だちさよなら 僕の 友だち
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两岁小孩上台同三岛辩论,周围的人似乎都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奇怪,中间甚至还有人去逗小孩。——这一幕对当代人而言几乎要算是文化奇观了,它也提醒我们从前的人曾经有过、如今却很难复现的生活的多重可能性。他们的辩论比我想象中的要抽象得多。看完对三岛由纪夫之死有了更多的同情和理解。在三岛看来,嘴巴根本无法触及现实,只有双手才能介入政治。对于一个东亚的作家而言,这一反思精神及其强大的组织和行动能力都令人惊叹(也是我要走的路)。可惜他的文学意识还是使他太过缺少耐心,并对现实作出了极其错误的浪漫化的判断。
思考、行动,“那是最后一个语言本身作为媒介仍具力量的时代”,影像忠实纪录了最终均告失败的对立双方,作为抗争的人,他们都已存在于历史。如今知识人在无处不被监管的网络上试图领导意见,犬儒的现实生活被荒谬与无力感包围,连存在主义都被遗忘,民族、革命就愈加沦为口号,比起新时代的牢笼,影像中的他们是幸运的。
「热情」、「敬意」与「语言」,如何与这个世界对峙,如何活着……还有如何接受“被这个世界打败”。「我」就是证明。
难以想象如此极端政治立场的双方也能彼此尊重谈笑风生 多好的时代啊(可是最后他们都输了
紀錄片本身的形式中規中矩,但使用的內容真是金句滿滿。三島由紀夫能理解青年對體制的憤怒,一線之隔只在於三島相信天皇(非世俗化的)的力量,而青年更加的無政府主義。相較起三島對於傳統精神的捍衛,芥正彥對於藝術/革命純粹的嚮往讓人共鳴,他的時間是班雅明的新天使瞬時時間,他活在另一個神聖世界(革命沒隨線性時間失敗),高度的純粹與批判現實的虛偽。三島討論「語言」本身的問題依然讓人動容,我們如何更新語言,如何讓「語言呼喚著語言,生出翅膀在此處飛翔」。革命不只是回到既有語言結構的框架,再度回到主客對立的二元結構,更多是呼喚出改變語言的潛在力量,這也是藝術/詩儘管無用但卻極其重要的原因
我就寻思 当今时代的年轻人就算一丢丢「热情」都没有了 但是连一个完整的中文译名都不配拥有吗
听他们辩论的内容一下子仿佛回到了硕士时代研讨会的现场,这些在日常对话中根本不会用到的词汇,在那些探讨的语境里却是家常便饭。作为“主演”的三岛璀璨夺目,他的一生直到死亡都在贯彻着某种表演。对于存在、生命、权力等等话题各抒己见,热情洋溢的学生们就像太阳与铁。看着当年那些参与的人们年老时的样子,无法想象三岛如果还活着会是什么样,对他的美学而言,让生命就停留在45岁的壮年未尝不好。
一边是信仰革命的左翼全共斗,一边是刚写下文化防卫论、反革命宣言的三岛。讲台上的三岛在腹部藏了受辱时自刃用的短刀,台下既有楯会的“护卫”,也有全共斗的防守,教室外则是拿着ゲバ棒的民青,日本刀对ゲバ棒的大混战仿佛一触即发。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台上确是双方通过“语言”的严肃辩论。全共斗个性张扬的芥正彦抱着婴儿,一边与三岛论战,一边又给他点烟。在这辩台上,既有双方硬的精神、热情、发言,也有软的婴儿、对彼此的共情与尊重。真是一场不可思议的讨论。
“革命は最も純粋な詩です”芥正彦型爆
@百老匯電影中心 几个议题都很有趣且范围很广,第一段有种令我顿悟的感觉,第二段即使有些概念没有接触过,但是也能使观众感受到思辨的魅力。/看本电影让我回想起了大学时候一位老师的罢课举动和某个已经被和谐了的微博号,这也是我最后两次在自己所处的环境里感受到“热情”的时候了。/不同于近年来只从立场出发,想方设法地使用歪曲事实和闭目塞听两种方法来攻击对方的“交流方式,这场辩论双方即使观念部分不同,也能做到心平气和、基于事实和个人观点进行辩论,这一点也是令我感慨万分。
几乎全片都弥散着三岛的个人魅力我相信三岛本人是不关心政治的,他最为着迷的只是把他者被五花大绑后进行的最为猥亵的凝视。而这颗摇动着肉欲的他者,最后从被称之为“天皇”的巨物变成了一个代表绝对不可知的死亡的空洞。把自己富于美感和权力意志的肉体付之一炬,他或许也同饭沼勋“一轮红日在眼睑内升起”一样,终于达成了一个作为行动家的目标。或许辩论的过程中,三岛迫切的愿望可能是同《晓寺》中的今西一样,把这座富于热情的千人的肉体之堂施以毁灭,再做着恶趣味的凝视吧。
不談立場,也無關主張。他是時代劇場中光芒耀眼無法忽視的演員,一個超級巨星。
很震撼的辩论影像,但是的确也很像在上大课,因为听着听着我就走神了。芥正彦真是绝了,登场举个娃娃,中间给三岛借火,最后说“无聊我先走了"。#hkaff18#
人生50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文本上重读历史课,对60年代运动和三岛有了解的朋友在内容上其实找不到很多新货了。有趣的是那个辩论的状态,但也得谨防过于理想化怀旧当时的政治氛围(说了那个讲堂是一片为数不多的中立地带,而且三岛也非普通右翼)。结尾的“热情”纪录片导演模棱两可地带过去了,所以也要扣分,你就不敢得罪下当代日本年轻人他们都是被去政治化的消费者吗?豆瓣中文译名直接把东大全共斗删了,超级差评,没有对手的战役是个啥啊?
三岛抛出的问题,50年后还在阴魂不散
三岛由纪夫的魅力,哪怕隔了这么多年,还是汹涌澎湃。两边其实心知肚明,事前火药味十足,其实一边是借super star造势,一边想怀柔收编。但三岛的态度依然真挚热忱,他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在辩论中痛下杀手,但并没有。他极其耐心友好地交换彼此的不同意见,不厌其烦地阐述主张。某种意义上,只有同为艺术家的芥正彦是跟他相通的,所以他才会在了然彼此真正用意后撒手而去。所以当三岛自杀后,芥正彦说出那句“太好了”,着实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