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冬

爱情片中国大陆2023

主演:周冬雨,刘昊然,屈楚萧,魏如光,刘白沙

导演:陈哲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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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5-27 04:12

详细剧情

延吉是中国北方边境的一个小镇,从上海来参加婚礼的浩丰(刘昊然 饰)感到有些迷茫。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娜娜(周冬雨 饰),一个让他着迷的年轻导游。她把他介绍给一个厨师朋友韩萧(屈楚萧 饰),他们三个人很快就因为韩萧的一顿饭而结下了友谊。这次热烈的接触使他们面对自己的过去和秘密,他们沉睡的欲望慢慢解开,就像长白山的风景和雪林一样。

 长篇影评

 1 ) 爱存在的每个瞬间,都是对自己当下处境的不满。

这部口碑翻车的很厉害,看的时候放低了一些期待,看完后我觉得宣发要背大锅。

这确实是一部青春片,但这根本不是一部爱情片,这里面爱存在的每个瞬间,都是对自己当下处境的不满。爱他人的瞬间,恰恰就是不爱自己的证明。

把它放在七夕上映,宣传成三个人爱而不得,狗血三角恋,真的是这部片最大的得不偿失。

这个宣发让我想起来前几年《地球最后的夜晚》,明明是一部非常小众的文艺片,延续一贯毕赣的风格,但是宣发成一部狗血爱情电影,吸引的受众完全不是文艺片受众,口碑翻车。

差评集中在三个人这种背德的狗血的恋情;像长白山风光片,很平淡。

会被预告片三个人互传吃冰这种吸引进来的观众,是最不希望看到这么平淡的电影的人。这部片的受众,恰恰就是和《孤注一掷》、《前任4》这种下沉市场奇观堆砌的观众互斥的。

那些电影我写过,是大数据精准算出来,爱看的一种类型混杂,商业类型堆砌,宣发主打吸引眼球,最不电影的电影。

这是一部导演的私人表达,大数据算不出来的一部电影,作者电影是不考虑观众的。

这部片报奖策略其实是对的,陈哲艺是戛纳嫡系导演,报戛纳一种单元其实就能一窥电影风格会是什么样的。我觉得这部片整体架构和《燃烧》非常像,但没有人会觉得《燃烧》是一部三角恋的爱情片。

我觉得这部电影,所有的爱情,都是一种对自身处境厌恶的投射。

他们中没有任何的爱情,只是焦虑在青春期外化成了一种情欲的表达。

这种片子华语早该有了,美剧《亢奋》里,青少年靠情欲解决一切。家庭问题、人际关系、自我实现,青少年的世界就那么小,小到好像得到一个人的爱就得到了全世界。又好像那么辽阔,得到一个人的心,全世界的风景放到他面前,他也不在乎。犯了错,好像这个长夜就真的再也过不去,好像明天就再也不会到来。

这种我愿称“发达国家青少年白人病”,就是“外人看起来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并且“根本不理解你到底能有什么可痛苦”,只要一有心理问题统称为“无病呻吟”的青春期阵痛,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往往只有发达国家拍,因为一旦你有真实的问题可以烦恼,升学、考公、资源不足导致的竞争,你就会陷入现实主义的烦恼且具象的苦楚中。

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痛苦的事情,这种痛苦的程度,每个人的相对指数都是100%,并不会因为痛苦绝对指数小,就变得没那么难熬。

所以,我并不愿意认为这些无病呻吟是无用的,阵痛是虚假的。拍出来可能是矫情的,但这是一种文明进步的标志,我们可以不用爸妈那代人的话语去输出:“就这点事算什么”“打工不痛苦吗,出来社会磨练几年什么心理病都好了”。

痛苦是可以被表达的,悲伤是不可比较的。创作者可以只写他今天手指破皮,有点疼痛,且不被人比较说,“这算什么,旁边人手断了都没哭。”

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我们可以对疼痛,对成长,有着更细微的觉察,且不否认他人可以过这样的生活。

人真的可以因为没有看到一个风景而哭,可以因为一点小事落泪,人可以不坚强。人生可以真的只在乎这点屁事。这是一种进步的象征,证明总体社会幸福程度变高了。

有时候可能打工996结束了,看电影里的主角活得挺好还因为一点屁事时常流泪会觉得矫情,我能理解这种口碑翻车的理由。大家当然可以不是这类电影的受众,但我觉得人是越来越幸福的,是越来越应该去觉察生命中任何让人阵痛,不舒服的情绪,这是一种进步的方向,而不是人类对苦痛越来越麻木,歌颂无节制的忍痛。

正题。

这部片不是爱情片,那是什么呢。我觉得是“夏令营理论”:完全不同的人在某个地方短暂相遇朝夕相处,产生不同的感情,三个不同价值观的人,不同的价值观在此交汇,每个人通过与他人的碰撞更认识自我,最终退回各自生活,改变一部分的自我。

夏令营里的重点,是成长的自己,根本不是恋爱,甚至都不是那个与自己天差地别的对方。

那部分的爱,是一种向往对方生活的理想,也是一种对自己现实生活不满的宣泄。

浩丰,人设是上海金融精英,多次用手表意向表达他们每个人阶级不同。患抑郁症,有自杀倾向。人物小传不多,但可以感觉到他是一个物质比较富饶,精神陷入虚无主义的的人。

这样的人很多,我就是这样精神很孱弱的人。这样的人,他们愿意在自然风景面前,更愿意看画册。

开始工作后,我最恐慌的事,就是“人生是旷野”。每个人都说自由是最重要的,但我真的很不能接受,原来我自己很害怕自由。

在一个预设的轨道里走了20年,大学毕业后,告诉我,人生其实是旷野,我真的不知道走去哪里。

我根本没有内驱力要去任何地方,我也不想探索一个旷野,我想打卡,我想在一条只供一个人走的路上走的比别人快,打的卡比别人多,我只想完成盒子里有限的打的勾,我想人生井井有条都是竖线。我不能接受人生是个沙盒游戏,哪里都可以是结局,我想有新手任务,有主线剧情,我不想走错一步。

所以我喜欢看书,我喜欢看画册,我喜欢欣赏美的东西。

我喜欢看能看完的东西,合上书,我就要打开豆瓣写“读过”,我每年要写年度总结,我每年要看50本书。

我叶公好龙。我喜欢看山水画,但我真的看到山水,我真的看到这片旷野时,我只想流泪,我只想哭,从来没有人教我怎么看一眼看不完的东西,没有人教我怎么欣赏不用画重点的美,如果不拍照,不带手机,我拿什么去欣赏自然,在那一片雄壮的、不近人情的雪山面前,我的人生算什么。

旷野的全景图拉起来,我就被迫面对我人生的无意义,我短暂的这一生,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有意义”,你告诉我其实都没意义,我为什么还要再走,我还要再走去哪。

大萧则是一个离“自杀”最远的人。他活的人间烟火气,活的世俗,混沌。他活的脚踏实地,他不看书,他活的没有目标,走的漫无目的,但他从不质疑生活,他从不问意义。

娜娜则在他俩之间,既羡慕大城市的生活,不甘心在小镇里活着,又仍然困在当下的处境里,不愿意去面对那些伤痛。

所以大萧喜欢娜娜。大萧是一个生活没有什么目的的人,但娜娜是一个有想做的事情的人,她会流泪,她不甘心,她好像就随时准备出发,又随时被迫停下。

她醉的时候闭着眼,就好像完全沉迷到当下的生活,每一段音乐。但她一旦睁眼,又好像根本没有喝醉,她的眼睛分明没有一丝雾气,没有迷茫,她好像就是准备在这歇歇脚,随时会出发。

而娜娜是羡慕浩丰的生活的,浩丰是一个大城市撕开的裂缝,她也曾瞥见过是否有另一种可能性,自己成名,如果没有摔伤,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但其实,浩丰恰恰是最羡慕大萧的。浩丰已经是一个物质层面自由的人了,但他精神囿于生活中,深陷存在主义陷阱,他不会被那种娜娜那种爱慕所吸引。他恰恰是不再接受世俗的那种名利的追逐,才会开始陷入虚无,所以他需要的不是这种爱慕。

因为有人因为他是大城市的人,因为他光鲜亮丽喜欢他,他就会被更有名利的人比下去,他就依然在这个名利场里被比较,卷到无休无止。

在他们夜晚用闪光灯照猴子跑来跑去的时候,虚无主义到达一种顶端,他说,你们不想就这样毁灭吗。在他眼里,猴子就像是西西弗斯推铁球一样,跑来跑去,但其实永生永世都在笼子里循环,毫无意义。

大萧说,你俩都喝醉了吧。其实就是跨出了这种循环,意义可能是,我觉得我现在生活的挺好的,我就根本不想荡去哪,我根本就不想走,你也别问我意义。猴子多开心,也不用想事情,这有什么不好的,你可怜猴子,猴子可能还觉得你天天工作更不开心呢。

这就从“生活在别处”,转化成了“生活就在此处”,没有别的想象的,更快乐的生活,我就是一只猴子,我每天荡的就特开心,遑论意义。

那种自然主义的感觉一下子我就落泪了,那种“以后做到了XXX,我就XXX”焦虑感一下子就消失了,这种豁达和开朗,真的是让我释怀很多,“我哪都不用去,我在这就能快乐。”

这种治愈是很多电影如何说教都完成不了的,但是这种非常戳我。

这三个人的感情是流动的,大萧和浩丰其实在酒店那场戏也就暗示着他俩也是有感情的。娜娜希望有继续出发上路的勇气,所以她爱一个在大城市的浩丰。浩丰恰恰是不想再出发了,他想停下来了,所以他爱漫无目的的大萧。大萧真的想生活有一个目标,所以喜欢的是那个随时要出发的娜娜。

但他们的爱是无望的,娜娜想要出发的勇气,恰恰是浩丰的痛苦,浩丰想要的停下,恰恰大萧最后就决定上路。这种不过是他们自身境遇的投射,爱是无望,希望也是无望。

因此浩丰和娜娜在浴室里,情欲中其实隔着一张帘子。娜娜和大萧拥抱,大萧没有回身拥抱他。

自己对他人的爱是想象出来的,他人对自己的爱是自己最不需要的。

这使得他们三个是坚固的,流动的三位一体。但当他们每个人都展露出想法,他们得出一个结论:原来自己的生活,也是他人羡慕的生活;自己羡慕的生活,其实也被他人厌恶。

生活不在别处,更好的生活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他们就不再流动了,因为不存在答案了。两点线性之间,是存在答案的,但三个人,组成的是一个循环,就永远都没有尽头了。

你可以把他们三个人高度抽象为其实就是一个人的不同状态。一个人入世,会羡慕一个功成名就的人;一个人功成名就了,会羡慕一个尚未出发,很期待未来的年轻人,对未来保有着想象。年轻人艳羡成熟;老年人羡慕童真。

最终夏令营会结束,生活要继续,依然要面对残酷的生活,孱弱的自己。

但知道每个在路上的人都会困顿,足以慰藉步履匆匆的行人。

映后采访我问陈哲艺导演,我说你是一个新加坡导演,你的成长环境是热带,为什么想要到这么冷的地方拍戏。

他说他想拍冬天,因为他生活在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热带,他想拍拍看最冷的地方,他想拍真正的冬天,但不想拍南方的冬天,所以叫人找了中国最冷的地方,选做取景地。

这可能也是一种生活在别处的想象吧。

会不会和现在的生活不同呢,这该是我们出发的目标,不该是诘难自己不够好的话语。

 2 ) 从熟悉到陌生,自由地尝试

新加坡长大、学习电影,接着又到英国进修,并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导演陈哲艺的身上兼具东方的克制和西方的自由。2013年,他凭借首部长片[爸妈不在家],一鸣惊人,成为国际电影界最受瞩目的华人青年导演。家庭成为他的电影最为人称道的核心。但他接下来的两部电影[漂流人生]和[燃冬],却不仅背离了家庭主题,还脱离了他熟悉的创作语境,在欧洲和中国完成。他试着用更快速但更自由的方式创作,走出新加坡,但仍以个人化的视角拍自己想拍的电影。

焦虑一直都有

你在酒店隔离14天时,只写出了[燃冬]的剧本两页大纲,写的特别的焦虑,具体因为哪些事情焦虑?

陈哲艺:我觉得每次创作都是焦虑的,对,我的一些创作上的想法还没有理清楚,所以就会焦虑。就好像我这周也非常焦虑,很快要回新加坡,年底拍的一部(电影的)剧本,现在还没完全修好。我觉得这个东西是跟创作完全结合在一块的。我有时候会读其他一些年轻导演的访问,大家会说:“这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作”。我就还挺疑惑的,因为我每次创作都有很多痛苦。

那你有做什么事情来对抗这种焦虑?

陈哲艺:我通常会给朋友打电话。我还记得开始创作[燃冬 ]的时候,我打给我制片人说,“啊,要不就放弃了,别拍了”。我觉得跟我的星座有关,因为我是白羊座,从小到大可能很不懂得面对挫 败。我 通常不会拍一个我不能掌舵或者风险太大的题材或故事。这次也是,我觉得整个项目都很特别。我还记得我打给制片人,说我想拍一部跟我之前创作的方式完全不一样的电影。但是我在尝试做这个改变的时候,又很怕,有点恐惧。对,所以我每天都必须要 打电话跟 朋友聊天。我 就 说不如我们放 弃吧,不如我们怎样怎样。但是聊来聊去,就说那你已经决定要去做这件事情,为什么不完成挑战?有些朋友还会说他们也很期待最后会碰撞出怎样的东西。

因为那时正是疫情期,出行不方便,拍电影的机会很难得,如果是平时,你会不会真的放弃这次改变的尝试?

陈哲艺:我觉得我不会,其实我是一个说到就会做到的人。大家来挑战我,我就会迎接挑战。我为什么会发起这样的冲动,也是因为有人跟我说:“导演,你的影像非常的精准,剪辑、剧本也非常精准,感觉你控制欲非常强”。我在(拍摄)现场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大家很好奇,更自由的陈哲艺是什么样子?我也很好奇,如果你不去控制所有的东西,它会是什么样子。疫情的时候,在家里关了很久,我就一直在重复思考这个。我要看到更自由的自己是怎样的,突破自己之前的创作。我只要迎接一个挑战就不会放弃,通常是这个样子。

诗意地捕捉情感

我看到一篇采访里,你说想把[燃冬]拍成中国版的[祖与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陈哲艺:我其实不确定我有没有说过这个。我说过我想要拍三个年轻人,想到的经典电影就是[祖与占 ]。我之前的两部片子都算家庭片,大家都会觉得你看起来挺活泼、挺阳光的,但怎么拍东西都很老成。所以我就想说要挑战自己,拍自己不常拍的东西。好,我要拍年轻人。疫情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很多这样的文章、视频,关于当代年轻人的焦虑。中国、英国、日本、韩国都有很多类似的文章。那我要拍年轻人,拍什么?我第一想到就是 [祖与占]。我也很喜欢特吕弗,可能最喜欢的前十名的电影就包括他的[四百击]。[祖与占]里是三个人的短暂时光,好,那我要写一个两男一女的故事。

三个主角在书店偷书后奔跑那场戏,很容易让人想到[法外之徒]里三个年轻人在卢浮宫里的奔跑。

陈哲艺:我是在还原[法外之徒]里卢浮宫的那场戏。我还截了那个视频,发给所有主创。你仔细看那场戏,他们跑的那个镜头,后面还有两个人在搬一幅画。基本上他们怎么站、怎么跑、怎么抓,我是直接把[法外之徒]里的那段抄过来。

因为太容易让人想到[祖与占]或[法外之徒],你有没有想过影迷会拿它们进行比较?

陈哲艺:我没有去想这个东西,我直接说是致敬这部电影。我本来没有这个(致敬)想法,剧本上没有。我因为堪景找到了这个书店,应该是全世界最长的书店,从来没有看过那么长的。正好我写了偷书这场戏,他们要跑嘛,我立马就想到了[法外之徒]那场戏。好,那我们就去致敬。

他们跑出书门口后又返回来付钱,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更放肆一点,跑走呢?

陈哲艺:我觉得这就是亚洲人跟西方人的不同,我们永远都有一种约束在。这个片子其实是挺东方、挺儒家的。我永远都是在传统中,寻找自己的一种自由或叛逆。

片中有不少骑摩托车的戏,这在中国台湾、东南亚电影中比较常见,内地导演很少拍骑摩托车,你对骑摩托车戏有什么情结吗?

陈哲艺:我不确定。我觉得在中国台湾会,但我是新加坡人。在新加坡,摩托车也没有那么多。太热了,开汽车的人比较多,我也从来没有拍过摩托车的戏。我是选好演员后,专门去看了一些他们的资料,然后为他们写(剧本)。我去看屈楚萧的访问谈到他周末很喜欢骑摩托车,十岁就开始学吉他,所以我就在戏里面给他骑摩托车、弹吉他。

这跟你以前创作的方式有什么区别?

陈哲艺:我这次创作的方式是更加自由的。它来自环境、来自我看到的、观察的,也来自演员。以前我的方式是硬要把演员套在我的想法里面。对,他就去演所有我已经设定好的东西。但是我现在想通过他们去建立这个角色。比如说周冬雨的角色以前是运动员,因为她小时候练过体操,我跟她说娜娜的背景,她可以理解。

你如何看待三个主角跟当下的联系,以及你怎么看待他们在故事中各自的一个作用?

陈哲艺:我在讲这三个人物的时候,想到的是他们来自不同的背景、地方,各自被不同的东西打败的。一个是被梦想,就是周冬雨那个角色,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东西上,不懂得怎么面对挫败、面对家人,所以她就离开了。第二个是被整个机制打败,在华人社会,哪怕是在新加坡,从小我们就被灌输一种理念,就是你要学习好,升到好的学校,找份好工作,但是最后你得到的又是什么?第三个是根本没有被打败就放弃了,从小可能觉得自己没有很优秀,不爱读书,有点躺平的状态。我是以这样的出发点去想这些人物。我觉得我是以一个更诗意的方式去捕捉他们的焦虑。整部电影像一场梦,三个人在三四天的时间里,培养出很特别的默契、很深厚的情感,但它是短暂的。

[燃冬]

你在创作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你觉得你跟他们距离是近还是远?

陈哲艺:我很难说近或远。我花很多时间去看很多文章,在b站上面看了很多视频,在公众号上看了很多年轻人写的东西,甚至在豆瓣上面看一些发自内心的个人生活记录等。我觉得我是试着去靠近,但我毕竟不是年轻人。组里有一些年轻人对刘昊然演的角色有很深的感触。他们都有过自杀的念头,走过那种黑暗。我会跟他们聊,我说你看起来非常乐观、阳光,有说有笑。我感觉真的是因为我已经不是一个年轻人了,虽然我觉得我的灵魂还算年轻。

影片给人的感觉是由人物的状态带动故事,而不是情节,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呈现他们?

陈哲艺:我是一个外国人,第一次在中国拍电影。上班族每天的拼搏、每天的煎熬、每天都要面对的压力,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处理清楚。我在拍的时候,我需要把一种灵魂、精神拍出来,而不是一种写实感。它的真实是一种灵魂的真实,情感的真实,有点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我为什么会想到用冰块?因为我一直在捕捉的是这样的东西:他们三个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如水结成冰,但是你把它拿出来,稍微有一些温度,它就开始溶解。我希望捕捉是这三个人的关系在很短的时间内形成和消失。

为什么会选择延吉作为故事的发生地?

陈哲艺:我是先选了长白山才选的延吉。为什么选长白山?那时我已经写了整个故事的架构,它前面是发生在城市,结尾的部分要去到大自然,我需要他们三个人感受到大自然的一种力量。我希望是白雪一片。我的制片朋友就跟我推荐北方的自然景区,看了很多长白山照片,我对它有一种遐想,也去搜了它的一些故事。有一个长白山的传说,我也把它写入电影里了。去了那里看景,到底拍什么我还不知道,但是大概知道我要的那些景是什么。好,那我们需要找一个城市离长白山不太远,就找到了延吉,然后在小红书里面刷了很多视频。哇,这个城市怎么那么特别,我就立马就跟制片、助理开车去延吉,找了一个导游,带我们去看一些景点,感受一下这个城市,玩了三天。我把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写进这部电影里了。

逼着自己成长

你的第一部电影[爸妈不在家]里,有你以前积累了很久的东西,所以拍完这部片后,有没有突然觉得不知道接下来要拍什么?

陈哲艺:是有一度会是这样的,为什么?因为那个片子非常成功,世界各地拿了40个奖,然后金马奖拿了4个大奖,包括最佳影片,也在戛纳拿了奖,卖到全球各地。那时候,我又签给了美国经纪公司,有英国的经纪人,美国的经纪人。他们会发各种各样的好莱坞剧本给你,大家都会跟你说接下来要去好莱坞拍怎样怎样。所以最后还是回归我只想拍我要拍的东西,回归到我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做这样一个东西。很多年轻导演拍完第一部片子之后,特别是第一部片子就很成功时,肯定会面临一种(不知道)接下来第二部要拍什么(的感觉)。

你怎么看待你最近的两部([漂流人生]和[燃冬])脱离你的个人生活语境的电影?

陈哲艺:我每个作品都很个人,[漂流人生 ]也是。我拍那部片子还挺痛的,有时候是一边拍一边哭,因为我花了那几年去发展这样一个剧本,我跟里面的人物走得那么近,我能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绪跟煎熬。[燃冬]也很个人。虽然说感觉很自由,但是可能又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即兴,因为我觉得它还是回归到我拍戏的一个方式。那个情绪的表达如果没有出来,我会很焦虑,感到很挫败。我拍的每场戏、每个人物感受,我自己是演的出来的。我自己演不出来的东西,我是写不出来的。

你的前两部电影有很大成分是来自于你个人的生活经验,接下来的两部又完全超出了你熟悉的语境。那么,在这些电影里,你创作的冲动主要来自于什么?

陈哲艺:我所有的创作都离不开一种人文关怀。甚至有一天我拍科幻片,它也是一个情感上的软科幻。但我很怕重复自己,也很怕遇到瓶颈不再成长。我不可能每部电影都回到新加坡拍家庭片,我需要一直逼着自己成长。我从小在新加坡长大,新加坡是一个双语社会,看你是什么种族,你是马来人,你学的是英语跟马来语,你是华人就学华语跟英语。它是一个很小的国家,就500万人。来自那么小的地方,你要成长、进步,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出去,接触更多新东西,跟国际接轨。我在英国生活了15年,在新加坡学的电影,后来又去英国的电影学院。虽然我的技巧很西方,但我的灵魂非常的东方,甚至有些人说我之前的电影比中国导演更中国,很儒家。

[爸妈不在家]幕后

电影永远存在

从2013年的[爸妈不在家]开始到今年,已有十年,前面几年你的创作速度特别慢,反而从疫情开始变得特别快。这种节奏的变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陈哲艺:真的是因为疫情导致的。我在那段时间有很大的存在危机,非常焦虑,全球的电影院关闭了很久。我的第二部片子[热带雨 ]在疫情的时候在很多国家发行,在法国发了大概一两周后,整个欧洲就被封了,电影院关门。4月(2020年),我要去香港国际电影节,已经定复活节周末发片,然后电影节停办了,后面好像是年底才发行。我也去不了(香港),本来是要跑一些路演。我那时焦虑的是作为一个电影人,我非常确定电影是永存的,电影院还会开门,大家还需要大银幕。但现在很多观影的习惯改变之后,大家都喜欢用手机、用iPad、用电脑看视频,我不确定大家还有那样的耐性去电影院看我这样的导演的电影。

这种危机感让你迸发出强烈的创作欲?

陈哲艺:我那个时候极度需要创作,极度需要证明自己是存在的。我觉得我在疫情那两年,有很多憋在里面的创作冲动,这个东西我需要抒发出来。远程拍的那个短片([隔爱])拯救了我,它让我看到了拍片有另外一个方式。对,我以前可能是花三年去打磨一个剧本,把所有节拍、细节都写的非常细。我拍了[燃冬]这样的电影后,更加有勇气去挑战很多东西。现在很多的基本功,我都已经扎实了。到了现场,我懂这个戏,懂要捕捉的情感。我很清楚摄影机要摆在哪儿。

现在。我的创作更加自由。我的创作节奏更快了,也是因为我已经不年轻了。我拍完第一部电影后去了戛纳,那时我29岁。大家都觉得你是年轻导演。现在我马上就要40了,我想在还有很多冲动的时候,去完成更多的电影。以后你可能考虑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回归不到现在很赤裸、很自由的创作方式。

在整个拍片的过程中,你最容易感到快乐的时刻是什么?

陈哲艺:场面调度或者镜头真的感化我,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每次拍片都很辛苦,但最终你说:“哎,这场戏有了”,(我)会有一种无比的满足感。我觉得片子太容易拍坏了,导演永远处在确定与不确定当中。你感觉你很清楚这些东西,但是在很多时候你是凭直觉去抓、去想的,你又不确定你完全执行到心里想象的层面,这个让我很焦虑。所以你完成之后,光影、摄影,演员的动线、表演等,都对的时候,你就会有无比的满足感。这个非常感人。

就你个人来说,当下的电影如果还有魅力,你觉得它是什么?

陈哲艺:我觉得电影是不朽的,一群陌生人来到黑暗的空间,在那么大的银幕前,在同一个时刻有情感的交流,这是什么媒介都不可能取代的,是自己在家里看iPad不会感受到的。电影是大家共享的东西。在短短的那一瞬间,你感觉所有人都跟你感受了那一刻,给你很大的震撼。我在电影院看[晒后假日],全片没什么戏剧冲突,但就连一个背影,它都会有浓浓的情绪,你能够感受到电影院里观众的气息。大家在电影院观影时感受的力量是不可能被取代的。

(原载《看电影》杂志2023年8月刊)

 3 ) 陈哲艺:这是一封写给90后年轻人的情书

第76届戛纳电影节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既有年度爆款,也有平庸之作。而纵观华语片领域,除王兵导演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纪录片《青春》之外,最受瞩目的无疑是入围一种关注单元的两部年度佳作:魏书钧导演的新片《河边的错误》,以及我们今天要聊的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执导的《燃冬》。

电影《燃冬》剧组在戛纳

影片《燃冬》戛纳首映礼上,导演陈哲艺与主演周冬雨、刘昊然一同来到台上。陈哲艺感叹说,就在十年前的5月21日,他的长片首作《爸妈不在家》在戛纳首映。如今十年过去,他又带着作品回到这里,可以说戛纳电影节见证了他的成长。

这是陈哲艺导演的第四部长片作品,也是他第二次在非新加坡语境下进行创作(前一次是与美国合作《漂流人生》)。这次他专门来到中国的“极寒之地”吉林延吉,在这里展开了一段聚焦当代普通青年人生活的故事。

2023《漂流人生》
2023《燃冬》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是在正式开拍前十天,才最终有了完整的剧本,三位演员都是先接受电影的邀约,后来才拿到剧本。我们从成片中可以看到,三位主人公的很多信息都与演员本身息息相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角色身上有着他们自己的影子。

延吉是中国北方边境的一个小镇。刘昊然饰演的浩丰从上海来这里参加婚礼,他感到有些迷茫。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周冬雨饰演的娜娜,一个让他着迷的年轻导游。娜娜把浩丰介绍给自己的一个厨师朋友,屈楚萧饰演的韩萧。

他们三个人很快就因为一顿饭而彼此结下友谊。这次热烈的接触,使他们不得不直面自己的秘密与过往,他们沉睡的欲望也由此慢慢苏醒,就像长白山的风景和雪林一样。

就形式上来看,这是一部近年比较流行的“三人行”电影。三位主人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同时也缺一不可。整部电影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戏剧冲突,但也不会让人感到平淡,这便见出导演陈哲艺的创作功力,他向来很擅于在最普通的生活细节中捕捉最动人的时刻。

如果要找出这部影片的主线,那就是关于年轻人共同寻找人生的意义。我想,这也是很多普通人都会有的想法;当我们找不到意义的时候,便会很自然地质疑自己的存在。影片中,刘昊然饰演的浩丰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而难得的是,这部聚焦年轻人心理状态的《燃冬》恰恰就是那种能带给人希望和力量的作品,静水流深般令观众重新审视自我,以及生命的价值。

在我看来,三位演员都贡献了近年来最好的表演,都有着大量的内心戏。周冬雨更是值得冲刺一下本届戛纳一种关注单元的最佳演员。影片中,她与刘昊然、屈楚萧的对手戏,以及她默默流泪的时刻,都令人难以忘却。

周冬雨饰演娜娜

屈楚萧饰演的韩萧属于默默付出型人格,嘴上说着无所谓,但却始终在守护着三人之间这段脆弱至极的关系。影片中有一段他弹吉他唱歌的戏份,很好听,也很有魅力。

刘昊然成长得非常快,诠释浩丰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表演,成熟而复杂,造型上也有新的改变。

屈楚萧饰演韩萧
刘昊然饰演浩丰

整体而言,影片《燃冬》是一部让人温暖的电影。原来,生活中处处都有浪漫,而且这样的浪漫是跨越国界、彼此共通的。作为新加坡导演,陈哲艺能够在中国的语境下拍出这样一部完全不逊色于其前作的电影,实在是未来可期。

在戛纳电影节期间,我们也跟三位主创聊了聊关于这部电影的创作过程。在此摘录一些问题呈现给大家,也许会让你对这部影片有更深的了解。

记者:能否谈谈跟三位演员是如何达成合作的?

陈哲艺:我觉得他们很给力,也很用心,他们来拍这部电影绝对是很大的冒险。还记得,当时我跟他们要了档期,然后飞到中国去,但剧本还没写完,只有两篇大纲。吃饭的时候我就给他们讲故事,我看到一些工作人员都有点疑惑,因为这个东西风险太大,如果拍不好的话可能会很差。所以不单单是演员,还要加上整个主创团队,大家都对我充满了信任。

我的剧本是在开机前10天写完的,当时是早上八点,导演组拿我的剧本去复印。当晚我们第一次进行剧本围读,主创们之前都没看过完整剧本,但大家读完都觉得挺感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创作过一部电影,以前都要两三年去写剧本。但这次,故事中的很多内容都是就地取材,包括他们的身份、背景、口音等等。

电影杀青照

记者:从新加坡来到中国内地拍电影,这次在创作上最大的突破是什么呢?

陈哲艺:最大的突破就是,挑战了很多自己的不舒适区。我选择了这样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从来没拍摄过的气候。陌生的环境和剧组,都要一点点熟悉。白天我带大家勘景,晚上就在酒店写剧本。在这部作品里,我放进了很多这些年我对生活的观察以及一些动人的故事,希望能让观众看到后面有一只手。总的来说,这是一次很自由、潇洒、愉快的体验。

记者:两位演员如何理解自己饰演的角色?

周冬雨:娜娜是一个普通人,大家很容易就会忽略她。但是她的经历、她的内心、她的想法以及她的生活,都是值得被关注的。

刘昊然:浩丰这个角色,其实乍一看,是一个跟我本人完全不像的角色,和我个人的生活完全不在同样的环境里。但他确实触达到我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是每个普通人都会有的一些特质。

因为导演本身也是先认识的我们,然后再去写剧本,所以每个角色跟我们之间都是有联系的。包括浩丰也和我一样,我们都来自河南,以及名字上也有些联系。我觉得,导演很敏锐地捕捉到我们演员埋藏在平时嘻嘻哈哈状态下面的一些更深沉的东西。

记者:导演希望让观众从这部影片中看到什么?

陈哲艺:本质上来说,电影《燃冬》是我要送给当下九零后年轻人的一封情书。希望大家能够在电影里感受到一些温度,以及最诚恳真挚的情感,在影片中都有所体现。

作者| 岛主+队长;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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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不必是爱情,只是一种无需被命名的亲密

作者:小野爱

对导演陈哲艺来说,这是他第五次带着作品来到戛纳电影节了。距离他的首部长片《爸妈不在家》在戛纳赢得金摄影机(导演首作奖)已经过去了十年,期间他带着短片多次重返戛纳,已经和这个海滨小城结下不解之缘。

今次这部新作《燃冬》入围了「一种关注」单元参与竞赛,对他来说更加意义非凡。

这位来自新加坡的青年华语导演,第一、二部长片都设定和拍摄于他所熟悉的新加坡。今次的新片《燃冬》一改往常,将故事发生的场景挪到了中国北部的延吉市。但这位来自南方的导演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水土不服,他以清新节制的影像,讲述三个来自异乡的年轻人如何在冰天雪地中邂逅、发生了一段奇妙又温暖的情感联结。

刘昊然饰演的浩丰,从上海来到延吉参加老同学的婚礼。热闹的婚宴上觥筹交错,只有他一个人显得忧郁沉默、心不在焉。延吉飞到上海,一周只有一架航班。为了打发等飞机的时间,浩丰报名了延吉一日游的旅行团,从而结识了在旅行团担任导游的娜娜(周冬雨饰演)。
娜娜总是一副行走江湖的老练样子,对谁都是爽利甜美的笑容,行事体贴。娜娜带着浩丰在好朋友韩萧(屈楚萧饰演)家开的餐馆一起喝酒。酒至大醉,三个年轻人仍未尽兴,从餐馆转战娜娜家里接着喝。次日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浩丰误了飞机,无法按时回上海。

韩萧和娜娜则自然建议,那就留下来多玩两天吧。三个人便开始了延吉深度游,一起骑着摩托穿越城郊,在冰冻的河面蹦跶……
浩丰在韩萧和娜娜的感染下,笑容越来越多,对人生的看法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仿佛一个冰块,在延吉的暖阳下慢慢融化。

看上去潇洒不羁的娜娜,似乎也有不愿意触碰的过去,这种反差吸引着浩丰。多年来守护着娜娜的韩萧将两人之间的化学反应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表示什么,反而对浩丰愈加照顾。

浩丰提议,一起去长白山看看天池吧。韩萧跟着小姨从四川搬来延吉多年,但也没有去过天池,于是欣然同意。身为导游的娜娜带着他们一起向着长白山脉出发,谁也不知道,这场说走就走的短途旅行,会深刻改变他们对人生的看法……

尽管故事发生的场景不再是陈哲艺熟悉的热带城市,但是陈哲艺以一个异乡人的角度将延吉拍出了冰雪的剔透质感和袅袅的烟火气息。
镜头温和地随着三个年轻人在延吉游荡,偶尔将朝鲜族群居的风情展现一隅。更多的时候,那些北方冰天雪地里独有的景观——诸如冰块砌筑的迷宫,只是他们漫游的寻常背景。

天越冷,角色们一起呵着气、裹紧衣服、依偎着身体所培养的情感就越暖。喜欢陈哲艺的影迷,更能轻易在《燃冬》中找到他偏爱探索的情感脉络:陌生人之间逐渐萌发的亲密关系。
冰天雪地里,三个年轻人骑着摩托疾驰,手牵手狂奔而过,把所有未曾言明的痛苦和烦恼都冻在冰块里,含化了、咽下去、吐出来,似乎人生就能容易一些。

周冬雨饰演的娜娜体育梦碎,她逃离了家人和教练,将自己放逐到延吉当一个普通导游。
屈楚萧饰演的韩萧,尽管总是催着小表弟好好学习、培养兴趣和目标,但他对于自己的人生反而是毫无目的、放任自由的麻木状态,不过他心里清楚,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在小姨的餐馆当临时工。

而浩丰的问题就则更为暧昧、更加中产:他频频接到浦江心理咨询中心打来的电话,催他继续去进行心理治疗。但他一再挂断电话,索性「不小心」将手机丢了,极为明显地对自己的抑郁状态保持逃避态度。三人行的游玩丰富热闹,但浩丰的那份疏离却给旅程保持了淡淡的忧郁底色。
很显然,在陈哲艺的笔下,延吉也不过是这三个年轻人人生旅程的一站,他们在这里短暂地逃避人生的问题、生活的真相,做一阵子没心没肺的鸵鸟。

这也奠定了电影淡淡的忧伤基调,观众从开头就明了「三人行不过是短效止痛药」。只是有了延吉的雪景和人气儿,烦恼似乎可以再等一等,今朝有酒今朝醉。而这三个年轻人之间,也对彼此面对生活的消极态度心照不宣,这也成为了他们接纳彼此的一种默契。
娜娜和浩丰之间的好感最为明显——周冬雨和刘昊然为此贡献了出道以来尺度最大的激情片段。

韩萧对于娜娜则是日久生情,他早已习惯了对一个在异乡闯荡的小女生无条件的陪伴和照顾,甚至习惯了娜娜清晰的边界感、贯彻到底的倔强和一次次冷静的拒绝。

浩丰和韩萧之间并没有竞争气氛,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看上去吊儿郎当的韩萧奇异地给浩丰一种安全感,让他放下焦虑,安心入眠。
《燃冬》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三角恋故事,无数细小的瞬间,构成了三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的情感涌动。克制的镜头绝不给多一秒的煽情时间,使得观众总感到意犹未尽。

这种经典的设定非常像法国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名作《祖与占》,若观众还对这份映射有所怀疑,陈哲艺干脆让三个主角手牵手淘气地狂奔过书店,全面复刻了戈达尔的代表作《法外之徒》中三位主角牵手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卢浮宫的镜头,直白表现了自己对法国新浪潮影像的致敬。

但和新浪潮电影中爱情绝对的地位不一样,陈哲艺的《燃冬》中对于爱情的看法有着Gen Z的当代性:即便亲吻、做爱、拥抱取暖,那根本不必是爱情,只是一种不需要被命名的亲密。他们对于彼此将自己放逐在延吉的原因也很少被提及,即便酒醉了说起,酒醒了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
那份「不言说」更像是一种小心轻放的温柔,留给彼此充分的空间,尽力去消解生活的压力。

正是这样轻松的关系,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所顾忌地对彼此打开自己。

当三个年轻人在长白山厚厚的大雪里毫无顾忌地「躺平」,「噗、噗、噗」轻轻三声,三个舒展的「大」字,在漫山遍野的白雪中显得那么渺小,这一定是国产影片年度最令人难忘的画面之一。

《好莱坞报道者》对陈哲艺花几天时间写出来的剧本表达了肯定:

《燃冬》是一封写给中国年轻人的情书……基于陈哲艺多年来对于年轻人的生活和文化进行的广泛研究创作而成。

在国产影片中,这种轻松而温暖的感情并不多见。陈哲艺对此的刻画带着对当代年轻人的深切理解和共情。

这也令人想到他曾经在《爸妈不在家》中刻画的小朋友和菲佣之间的情感累积。陈哲艺对于边缘人群的边缘感情怀有无限温柔的关怀,成为他影片中一贯的人文主义高光。

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的电影无论设定发生在什么地方,总能在国际影坛上引发观众的共鸣。

诚如著名影评网站IndieWire对《燃冬》的评价:

《燃冬》让你印象深刻,因为它并没有带领角色走出迷宫,它只是融化了他们之间的墙壁。

《The Playlist》也表达了盛赞:

陈哲艺本次带着长片回归戛纳是一次大胆的实验,必将收获丰厚的回报。(《燃冬》)在其聚焦的环境中探索呈现了一代人的希望、梦想和焦虑,是优秀的表演和复杂精神内核的结合,最终落点在缥缈的民间传说上,无比美丽。

影片已于今日上映,一段肆意解放、抚慰内心的疗愈旅程即将开启,这个七夕,一起邂逅吧~

 5 ) 爱的嫉恨,与吸引

“还有吉他呢?弹一个。”

“我不会,这是合租的人留下的,她去韩国打工了。”

这个对话一结束,屈楚萧饰演的韩萧立刻取过吉他,弹唱了一首朴树的《苏珊的舞鞋》。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停下了动作,听他弹唱。

这时候陈哲艺的镜头随着音乐的流动,也开始在三个年轻人之间流动——这是电影中主角们第一次一起玩耍。

镜头扫过周冬雨饰演的娜娜,她落下了一滴泪。

扫过刘昊然饰演的浩丰,他一直盯着娜娜。

陈哲艺非常会拍情绪,会拍情感的流淌,微妙的变化,在彼此间的撕扯。

娜娜因为韩萧的弹唱落了泪,但关注和捕捉到这一滴眼泪的却又是浩丰。

有意思的是,后来,他们去嘈杂的酒吧玩,浩丰一个人独坐突然哭起来。他的这一哭,却是被韩萧看见的。

在爱情故事中,有一类是遭遇 “闯入者”。一个全然不同于周围的外来人,突然闯入,搅动一池春水。从“这个妹妹我好像是见过的”到很多公路电影都是讲这样的爱情。对于娜娜来说,浩丰就是这样的一个闯入者。

这样的人自然是有新鲜魅力的,随着他的到来,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当然爱情故事中也会有另一类的“守候者”,他们一直默默守候,甚至作为两小无猜的关系陪伴成长,熟稔而贴心。韩萧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原本,他和娜娜的生活可能就这样一成不变了,直到“闯入者”的出现。

于是原先天平的平衡就被打破了,彼此之间暗流涌动。守候者会对闯入者有天然的敌意,闯入者对守候者也有,还伴有一丝歉意。

但更深层的,守候者也会对闯入者有一点好奇甚至羡慕——为什么他的到来可以让她变得好像与以往不同?而闯入者也是会对守候者嫉妒的,因为他们之间由于时日长久所形成的默契是自己一时之间不能比的。

这便是爱的复杂之处,也是人性的矛盾和复杂。

我嫉恨你有我所没有的才学产生的魅力,你嫉恨我有会弹唱、会做饭的才华产生的魅力,但这份嫉恨因为同时想要吸引她,于是我们竟然彼此也好奇起了对方,我们也产生了羁绊……我们之间也彼此吸引起来。

看《燃冬》时,我会忍不住想起法国电影《戏梦巴黎》《巴黎小情歌》《祖与占》……但陈哲艺又将这份情感的流动拍得深沉而隐秘,只用微小的一点表情和动作来传递,是年轻的躁动,但也还是东方式的表达。

而且这种爱的嫉恨与吸引,不光是爱情,也可能是友情、亲情。是一种情感的复杂流动。

就好比娜娜和前队友之间的关系。电影中只用几场虚虚实实的戏来表达娜娜沉痛的过往,给我们留下很多可以展开的空间。

比如,娜娜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她和前队友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她们是队友,同时也会是赛场上的对手?她的伤和她有没有关系?……

而队友仅有的一场戏,将两人之间这种爱恨交织表达得欲说还休,却也矛盾复杂。

她或者恨娜娜的离开,但依然表现出对她的想念。娜娜冷漠于她的到来掀开伤疤,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当年一起比赛的合影……

人啊,就是会这般复杂,难解,却也在情理之中。

就像娜娜,离开冰面之后,干脆找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搭界的导游工作干起来,每天说着一样的台词,喊着“姐”“大哥”……但,都走得那么远了,还是来到一个冰天雪地的城市。

“怎么会突然醒来——在这个昏暗的房间里——还有那些一下子变得不相干的城市噪音?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不相干,一切,没有任何存在是属于我的,没有一个可以让这个伤口愈合的地方。我在这里做什么,那些举动、那些笑容的用意何在?我并不在这里——也不在别处。而这个世界不过是一片陌生的风景,我的心在里面再也找不到支点。异乡人,谁能够明白这个词的含义。”这是加缪为写小说《局外人》做的札记,小说又译作《异乡人》。

我在看《燃冬》时会忍不住想到这部小说,忍不住想到加缪。

娜娜和韩萧总是对浩丰说:“留下来再玩两天。”但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们和他一样,都是这个城市的异乡人。

看上去大家来的原因各不相同,有人是来给小姨饭店帮忙,有人是换个工作来当导游,有人是来参加朋友婚礼,但内里的原因却是一样的,那就是逃避。逃避几乎是每个异乡人的终极缘由。

有人逃避家乡,有人逃避原生家庭,有人逃避循规蹈矩的生活……

三个逃避者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异乡游来荡去,走走停停……看似无所事事,波澜不惊,但因为彼此相似的内核,变化和影响还是在他们之间产生了。

电影最高潮处显然是在皑皑白雪里去爬长白山,去看天池。结果雾大看不成了。有心理问题的浩丰还是决定要葬生在这里。却偏偏这个时候,韩萧喊了一声:“娜娜!”

这一声喊,救了浩丰(他喊她的名字,却救了他的命)。因为从电影开场就离群索居的他有了牵绊了。

这时候出现了电影中又一个虚实夹杂的情节(结合前面浩丰讲娜娜是“熊女”),一只大熊出场,然后闻了闻娜娜就离开了,并没有攻击他们。娜娜流下了泪水。这之后,如泣如诉的《阿里郎》歌声唱起……

这之后,娜娜终于给母亲打了电话,并且表示“过年,回来。”这纷扰糟心的现实生活也是令人恨的,却也自有它红尘的吸引处。

不过我最爱还是韩萧最后的选择,他选择独自潇洒离去。不记得是谁说的:你以为会一直等在那里的人,他也是会离开的。(当然,留下的也不见得就一直留下了,因为,人也是流动的。)

最后,我想说,《燃冬》这部电影敢于上院线也是一种勇气,这电影注定有人会很喜欢,有人会很不喜欢。和我一起去看的朋友就不喜欢。因为在我们这个已经习惯于给人给事贴标签的时代,习惯于用一些刻板印象就以偏概全的时代……我们可能已经无法正视情感的复杂与流动了。哪怕是自己的。

我们习惯了轻轻松松就放过了自己,而忙着用标签和刻板印象来批判他人。

而偏偏,这也正是人性的复杂之处啊

 6 ) 陈哲艺的下坡路

2013年金马庆功宴,围炉吃火锅的李安对年方29的陈哲艺说:你起步这么高,接下来蛮难的。

这番过来人的提示,让人惊觉到二人之间的相像,同样是十年一觉电影梦,从小背叛家庭的期待学电影、海外留学、早早结婚,妻子在公司上班养家糊口,老公就在家里蜗居写剧本。最后,在金马奖正名,得偿所愿,苦尽甘来。

陈哲艺是新加坡人,但前有戛纳认证,后成金马嫡系,前途不可限量。到56届金马奖,他再次以《热带雨》入围各大奖项的时候,其成长速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台湾电影人,包括昔日大名鼎鼎的“太超过世代”,也就是钮承泽、魏德胜、杨雅喆、陈怀恩、苏照彬、林书宇这批人。

仅以前两部作品而论,上述诸人当中,似乎只有杨德昌的昔日弟子魏德胜能在声名上与之并论,但从《海角七号》到《赛德克·巴莱》的成功更像是建立在某种民族性思潮的风涌上,而非作者电影的艺术考量之上。

再向前追溯历史,能够赶得上,乃至全面胜过陈哲艺同步业绩的,也就只有马来西亚裔的蔡明亮,他的第二部《爱情万岁》问鼎金狮奖,是陈哲艺目前看似遥不可及且仍需努力追赶的艺术距离。

遗憾的是,这一距离正在最近十年的检验中被逐渐放大。

回想十年前,陈哲艺一飞冲天,先是从他“最崇拜的新浪潮奶奶”阿涅斯·瓦尔达手中接过金摄影机奖;回身再战金马,又成为当届的最大黑马。

要知道那一年正逢金马50,群雄毕集的大年,入围最佳剧情片的都是一等一的杰作:王家卫的《一代宗师》、蔡明亮的《郊游》、贾樟柯的《天注定》以及杜琪峰的《毒战》。

陈哲艺是看着这些导演的作品长大的,并不会因此而膨胀,他知悉这次成功更多的是运气使然,也明白如此登顶会让他的职业生涯戴上某种“紧箍咒”,当然他也相信自己的热情、天赋和能力。

因此,《爸妈不在家》在陈哲艺的职业生涯或金马奖的历史上,与其说是一种“圆满的表彰”,不如说是一种“缺憾的创造”。

即牺牲了公允的艺术评价,赌一把未来作者的自我超越,从当时的局面来看,这一选择没有什么毛病。关键在于陈哲艺能不能拿出后续连贯的超越性作品,以证明当年的押注是对的。

检验这一押注的,是陈哲艺的创作时间线,也就是最近十年相继拍出来的《爸妈不在家》《热带雨》和《燃冬》(这里暂不讨论未曾正式上映的《漂流人生》)之间的相继性和优劣关系。

随着《燃冬》在豆瓣开分,陈哲艺目前三部作品的评分是8.0、7.5和6.2,基本上是持续地走低,除去某些额外的话题性影响之外,说这是下坡路并无过分。

对陈哲艺来说,这种“下行”他自己并非没有预料,他一早就认为自己的第二部长片会无比艰难,因为这既不会再有“处女作”的光环,也会被放在更严格的审视之下。为求稳妥而不失台面,这部电影做了整整六年。

但拿时间换质量并未阻止陈哲艺的下行,除了上述因素外,更关键的问题在于《热带雨》并没有实现任何意义上的突破,这非常悖谬于普通导演第二部长片强于第一部的传统。

而这种对比从根本上又取决于两个具体参数:(1)技术、调度和叙述上的纯熟度;(2)美学上的自觉以及自我风格的烙印。

就第一点来说,从《爸妈不在家》到《热带雨》基本还在原地踏步,具体原因或许是陈哲艺在第一部长片中已经完成了这一工作,而常见的处女作技艺短板,他已经通过之前十年的短片填补完成。

这就是为何《爸妈不在家》从一开始就获得某种相对一致的肯定,它果真就如李安说的那样:我可以挑出几个毛病,不怎么伤及大局的毛病,但它各种限度的经营跟布局和发展都非常地健全。

这确实算是厚积薄发的产物了,《爸妈不在家》的灵感来源广泛,既吸收了台湾新电影的某种精华,也注入了英国学院派调度上的严谨,影片隐含性地纳入了复杂的时代格局,同时在表面织就华人家庭的日常伦理。

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上,他身上都有着清晰的台湾电影脉络,其锐利、成熟和克制,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优秀且富有潜力的继承人。

但你很难说,《爸妈不在家》是陈哲艺的真实水平还是超常发挥,从技术层面看他确实是一位人才,从最初开始,他就奠基了自己基于手持的调度思路。

通过将不同叙述人物赋予不同的调度(如大人只用手持的左右摇动,而小孩和女佣则使用手持跟镜头),他将这种技术同步观念化了。从灵活游移的横向手持到依赖门框的(心理)空间纵深,细心的观众也不难发现他从杨德昌那里抄了多少作业,这些策略技巧都能落实到细节,做的可谓不赖。

考虑到陈哲艺本科期间主攻的是灯光设计和场面调度(尤其是分镜),这些技术活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如果复盘他过往的短片,也足以看出他拿到这些方面的单项A+都是比较轻松的。

《回家过年》(2011)

但美学上的自觉和自我风格,就是另一个问题了,这也是艺术家或者作者导演的正本清源之物。

侯孝贤、杨德昌、蔡明亮、王家卫无一不是以自己的“诗性”著称,而艺术感就是画面能够直观之物,有没有一目了然。

当然这里面也不乏特例,比如李安就有点“大象无形”,达内兄弟等人则是在手持基础上发展出一种绝对的视觉伦理体系。

在这方面,即使复盘那部口碑最好的《爸妈不在家》,你也会觉得差口气,这部影片除了可以追溯的台湾新电影痕迹之外,导演自我创造的诗性极为寡淡,它只有灵巧和完整,但缺乏艺术直觉。

因此抛开具体的剧情环境脉络不谈,《爸妈不在家》可能是任何一个超水平发挥的华人导演拍出来的。

如果这种灵巧和完整能够用在类型上,那么我们完全不会否认其潜力。但问题是,陈哲艺自《爸妈不在家》开始被贴上“作者导演”的名号,那么一位作者导演倘若没有自己的艺术自觉和艺术风格,就不会有什么“作者性”,谈论他的作品便如谈论一位水准不俗的唱跳偶像的“作品”。

技术上是A+,艺术上是B-乃至是C,这就是陈哲艺的真实状况。

《爸妈不在家》的成功或许是因为影片的问题意识掩盖了艺术上的不明确,这些问题意识,在于陈哲艺调配了自身成长的、时代的以及新加坡上世纪末生存格局的切实变化,这种精神自传的导入,有助于影片的共情,也证明了陈哲艺是一位高度“方法派”(即便这个词更多用来形容演员)的导演,他依赖经验的真实和细化。

到第二部《热带雨》,陈哲艺的技术绝对谈不上退步,但也没有继续进步的空间,除非他打破调度模式,接入不同的创作脉络和轨迹(这里可以参照娄烨的技术性变化)。

在这方面,他是一位“唯美派”,而非一位“现实派”,这种精致的调度很快就撞上了天花板,同时也会让他离个人风格越来越远。

如果说《爸妈不在家》的美学问题能被个体、文化经验导致的共情所掩盖,那么《热带雨》很明显出现了感官上的分叉。围绕这段禁忌的师生恋情,一旦将故事导向道德维度,那么感知上的差异就会导致观众审视其美学问题。

但美学并不等同于技巧,不等同于场面调度(虽然后者也确实是前者的一部分),陈哲艺并没有什么个人的风格,大家感受到的仅仅只有一种源于视觉和情绪的优美感,要么来自光影,要么来自人物活动,要么来自场景。

但《热带雨》能带给观众震撼吗?当然能,但这种震撼只是议题性的,而非审美上的。

最典型的就是杨雁雁扮演的林淑玲去打催产针,这是一种身体、性别、伦理上的痛苦,而进一步的震撼就是将一箩筐的灾难都降落到这位生不出孩子的女性身上。

因为欠缺诗性和风格,美学与议题无从统合,《热带雨》就成为了议题先行的知音体,而无法成为一种新现实主义。

《风烛泪》(1952)

林淑玲在日常中突然的哭泣,很容易想起德西卡《风烛泪》中女仆的哭泣,但它们全然不在一种美学脉络当中。差别在于,陈哲艺塑造的“声光情境”并非后者所谓的“纯声光情境”,没有做到将其纯粹化、现实化、极端化。

陈哲艺的情境,始终包裹着一层精致的糖衣,你可以说这是心思细腻、内心柔软,向往那种大团圆的道德自洽——他是传统中的孝子,心绪上的暖男。

这类性格单纯、情感细腻的导演,通常会有一种幻觉,就是将可植入的、可量化的意象/符号当成了美学本身。

将自己的雨视为安哲罗普洛斯式的雾,这种误解让他耽于填充各种能够对应雨的符号:多汁的榴莲、红色的鼻血、医院的催产针、湿漉漉的国旗。

同时,他也会将“抄作业”视为某种美学的延伸,将胡金铨武侠片、杨德昌的铜管乐队以及蔡明亮的小康(或者特吕弗的安托万)成长史都抄到自己的作品中来。

就这种先天不足,专注自怜的“作者导演”来说,陈哲艺与同样80后且获得过金马奖剧情片的张大磊有某种共性。

概括一下,就是技术出众,但没有艺术感,也欠缺类型天赋,骨子里是过于强烈的文艺青年;他们都是读过专业留过学的学院派,但从未跳出过学生作业的境界,这让其作品的风格不过是将行活往精细里做。

因为年少成名,登顶重要奖项,他们被赋予作者之名,但没什么作者性,他们已经很难接受一种工匠精神,这一点他们不如踏踏实实的李睿珺。

同时,他们将目光和未来押注在各大影展,但从现实来看又有点不够变通,这一点则不如头脑灵活的魏书钧。

艺术感从何而来,有人说是土壤。新加坡作为现代城市国家和弹丸之地,似乎并不具备生产阿彼察邦、拉夫·迪亚兹、曼多萨这类风格派作者的可能性。

拉夫·迪亚兹

但这也很难自圆其说,新加坡既然拥有何子彦这样贯通南洋历史的一流艺术家,又谈何产生不了风格化的艺术家?

如果说,《热带雨》的下坡验证了陈哲艺目前的上限以及他本质上的“体虚”,那么从《热带雨》到《燃冬》的下行,是否更进一步指明了未来的走向?

《热带雨》的不足仅仅是暴露了陈哲艺美学系统和作者性的贫乏,他的符号植入最终充当了一种议题填充性的权宜之计,但尚还有新加坡地域的陌生感以及他实际生活经验的些许支撑。

但《燃冬》的问题就显然不再是粉黛遮瑕乃至妆太浓的问题,而是现实被全然架空、经验维度被全然抛弃,脸不再是一张脸,而是一张拿来反复油漆的面具。

陈哲艺之前吃了时间成本的亏,决意速战速决,他的方式是挑一个城市,写一封给90后的情书。

但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拍摄地是用小红书刷出来的,这番“与时俱进”,证明他的电影和小红书具备某种默契——小红书主打精致,而且是当代最重要的攻略利器,如果将陈哲艺做电影的精致化比较一下,最近接他方向思路的就是小红书的博主们。

陈哲艺做电影过程是满满攻略,已经是先行的小红书思维。这并非贬义,毕竟这也是精益求精,但问题是一旦思路被限定,艺术自律的可能性就魂飞魄散。

陈哲艺的技术,在不断的攻略中也会为观众所熟知,细心的观众在看到《燃冬》的时候,已然八九不离十能猜出他下个分镜的画面,证明这种A+技艺也不过是当代行活的细密化,并且会贬值。

《燃冬》和《热带雨》一样在标题植入了相应的意像,但是更加饱和激烈,证明它的堆砌物要比《热带雨》多出至少一倍。

从延吉到长白山的距离,比环绕新加坡一圈的距离更长,陈哲艺塞入了过多的符号,成为了一种强制性的情绪导航机制,会让观众“感觉”这是对的,然而一旦从这种迷惑效果中醒来,就会发现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情感过渡都完全莫名其妙。

《燃冬》最接近的文本,是张律的《漫长的告白》,这也是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三人行故事。

不可置否的是《燃冬》仍然从《祖与占》《法外之徒》和《梦想家》这些经典中抄了作业,但和这些存在主义的作品相比,《燃冬》显然是一个堪称空虚的架空式作品,它甚至称不上“虚无”,毕竟虚无也是艺术的某种存在或呈递手段,需要强烈的反讽和幽默,陈哲艺却无一具备。

《燃冬》只能是空虚,一如《漫长的告白》中柳川的空虚,这种空虚最后成为冰刀鞋这种刻意隐藏的玫瑰花蕾。

《漫长的告白》(2021)

但影片本身的最形象写照,则是身为主角的刘昊然,他是一位非常秀气但又极度空虚的演员,但他最无法演绎的,却是虚无。

屈楚萧多少能够驾驭这种虚无,周冬雨介于尚可尚不可之间,刘昊然则是全然无能,这导致人物角色之间存在着一种深度的割裂。

空空哲艺,虚虚昊然

他们在书店、夜店的游戏中重复着某种相对幼稚的举动——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对照一下那些作业的原本《祖与占》《法外之徒》和《梦想家》中设计了怎样的举动。

《燃冬》的继续下行,是陈哲艺下坡路的第二阶段,它证明的是陈哲艺如何在放弃经验问题的基础上建立时尚空中楼阁的——如果说之前还与艺术有点关系,如今也面临着告别艺术的危险。

《燃冬》在本质上是用暧昧湮没一切的伪艺术片,它的骨子里是精致宣传片的短平快,即便抖音用户并不买他的帐。

这番持续的下坡,或许会让陈哲艺进入一个难解的困境——是继续做先天不足的作者导演,还是突破壁障重塑自我,这必须由他在危急关头做出关键的选择。

【虹膜】

 短评

他俩谈恋爱屈楚萧一直花钱…

10分钟前
  • 脑叶切除草
  • 还行

刘昊然把屈楚萧带回酒店房间结果什么都没干是我最失望的。

12分钟前
  • komori
  • 还行

性也不给乱,药也没法嗑,死也很难寻,室内抽烟跟书店当小偷就算超出格了。不是你妈妈也一样,而是你他妈也一样,下次只能来我们云南吃菌了。

16分钟前
  • 噗效愚
  • 还行

三个人都看起来又脏又臭,好像在廉价出租屋里乱搞的嗑💊青年,一点儿文艺质感都没有,除了倒胃口就是倒胃口,别yx了我说,悄无声息的抬走吧

20分钟前
  • 闲豆浆
  • 很差

戛纳第三部 很一般…真的很一般…用力过猛 太做作了

21分钟前
  • 胡诌
  • 还行

要是刘昊然和屈楚萧有吻戏就好了(-错乱-)

24分钟前
  • 瀚海云涛
  • 还行

三个病友在延边聚了几天发现彼此毒性太大赶紧各回各家。陈哲艺想拍又不敢拍的一些东西真让我捉急,以致于最后一脸问号:啊?就这儿?导演你拍“热带雨”的sao劲儿呢?

29分钟前
  • 同志亦凡人中文站
  • 还行

看!那边是朝鲜。。。阿里郎都响起来了,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真是一部比一部差。空洞的观光猎奇片。

31分钟前
  • Peter Cat
  • 还行

为什么嚼冰块流泪啊……是不是买了瑞幸 被骗了他心里不舒服又舍不得9.9,含泪炫没

33分钟前
  • Frh ces
  • 很差

烂俗爱情为主线的延吉宣传片

36分钟前
  • 由虎七宿
  • 很差

B+. 并非想象中的狗血三角恋,而是三个受伤的人依偎疗伤的过程。燃冬燃烧的不止摇摇欲坠的爱火,更是冰封之下逐渐解冻的生之欲与知觉。比起确凿的起承转合,陈哲艺更感兴趣的是冰缝漏光前后的明暗两秒、拥抱分离时候的冷暖交替。用一连串的符号编排,去捕捉植根于情景、涌现于当下的情绪,即便并非总是奏效,却也不乏闪光的瞬间。演员们松弛又充满张力的状态真是迷人,让人无数次想要撕开屏幕加入他们。唯一让我困惑的问题:上海哪有刘昊然这样的金融男?请立刻介绍给我。2023.5.21 Debussy

38分钟前
  • 双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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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的吗?这可是北电小孩们一直以来最爱拍的那种玩意儿,刘昊然咀嚼着冰块突然开启一阵暴哭的戏码,或是屈楚萧躺在床塌上眼角挤出一滴并不急于滑过脸颊的泪滴,空泛漂浮的人物状态凌驾于一切,表演太过廉价了,这错不在演员,而在导演。同样是周冬雨,就看看曾国祥是怎么用的吧。

43分钟前
  • 红酒与谋杀
  • 很差

#76th Cannes# 不知道是不是审查原因很多东西都非常隐晦 不懂想要表达什么所以一切都流于表面 像是看了两个小时的延边旅游宣传片 刘昊然演得好木… 台词功底一塌糊涂 反而屈楚萧是三人里最好的 这个角色很适合他

48分钟前
  • turnupthesun
  • 还行

被深深打动,进化的陈哲艺,《蓝色大门》的变奏,松弛而真挚。怎么能在平凡的陈设与景物中制造出如此丰富的浪漫?幻梦一场,在快乐发生的同时便意识到它们很快即将消逝,于是悲伤也如影随形。几乎没有华语电影会书写这样的故事,一段限时爱情、亲密关系中不可言说的陌生感、和青春里不堪重负与随心所欲的两面。电影里有一只熊,凶猛又可爱。以及他们吃的是回锅肉吗?我真的饿了。

49分钟前
  • 嘟嘟熊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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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贫穷富有疾病健康 年轻人除了smoke drink fuck再没有别的可做了 全中国不论上过学的没上过学的好学生差学生看完都受到了奇耻大辱 除了无病呻吟再没有别的可拍了吗?怪不得都不想活了

52分钟前
  • 在少女们身旁
  • 较差

浴室情欲戏挺美的。好几个周冬雨的特写镜头都不错。卖点可能是刘昊然的屁股吧。没想到最sexual的屈楚萧捂最严实。

53分钟前
  • 列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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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在天门山跳崖的四位青年,“死是需要勇气的”。作为异国导演,竟然敏锐又细致入微捕捉到这里的年轻人共有的生存状态和精神情绪。甚至正是由于导演的多元身份,通过微妙的审视视角,传达了许多超越语言、文化的共通表达和比喻。中国有俗话“拖后腿”,西方神话有阿克琉斯之踵,它们是娜娜脚上的伤疤,直到熊亲吻她的腿,破碎的梦在鲜族当地传说中获得抚慰。跟《热带雨》比少了些匠气多了轻盈,明明一整部都在探讨“行与路”,无论是对白还是画面,均出现了无数交通工具和脚步,符号内部逻辑链非常完整,在情节上能妥帖得不动声色。可这些漫长的行走、畅游却在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边境小城发生,他们丈量脚下,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回不去、不愿回去,如同三个人身在发光冰雕迷宫里,前不见通路,后不见归途,是有关当代青年和当下最深刻隐喻。

55分钟前
  • 冷水浴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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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熟悉的陈哲艺的细腻笔触,他太擅长描摹这些偶然发生、难以定义的情感,这次的叙事比前作更加流畅明朗,三个个性迥异的年轻人间暗流涌动的情和欲也很容易获得观众的共鸣,分寸拿捏刚刚好,弥补了华语青春爱情片的一块空白。周冬雨的率性洒脱、刘昊然的优秀独立、屈楚萧的大大咧咧都在三人的一次旅途中渐渐袒露出了另一面,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答案。陈哲艺式的意象、符号也都还有,比如逃犯、天池、熊。有意思的是,《燃冬》宛如另一种“延边少年”,少年最终还是骑着摩托冲了出去,看似无忧无虑的他们终将在忧伤中长大。

60分钟前
  • 谋杀游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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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冬》跟国内的那些青春片很不一样,看似是三个年轻人之间的情欲故事,表面上是他们在互相拉扯,其实是三个迷失的年轻人在努力寻找自我,跟自己和解。导演压缩了故事的戏剧时间,把三个年轻人放在延吉那样一个环境里,给每个人都设计了人物前史,又把前史做成了悬念,让他们都充满神秘感。导演完全靠声音(配乐)重塑了一些戏份的节奏和情绪,能够很精准地呈现出人物的情绪状态。这种三个年轻人之间情欲流动的故事,碍于国内的审查,没法让刘昊然和屈楚萧的角色发展出某些可能性。如果能让他俩之间渐生出某些情愫,我会毫不犹豫地献上五颗星。

1小时前
  • 亵渎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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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位导演的功力如何,非常显性的一部分便是演员表演的延展空间。周冬雨、屈楚萧、刘昊然在舒适圈和外化的边界找到了未曾有过的可能性,陈哲艺绝对功不可没。尽管影片在部分表达上仍可再商榷,但陈哲艺在叙事上细腻、灵动的视听语汇,是他最宝贵的天赋。情欲戏暧而不秽,熠熠生光。屈楚萧的银幕魅力令人大受震撼。

1小时前
  • HarperDie
  • 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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